第一章长恨歌
两岸桃花,满遍灼眼。河水如同往常一般平静,远处的白衫少年坐在石樵,托着腮帮盯着看着江面傻傻发呆,随后轻叹一声,生气地抓起一块扁石,用力的甩向水面,直到水漂落下,紧接着扯下一朵桃花,迎着江水的波光,玩世不恭地旋转着花枝,仔细地看了看,又古怪地向水面一抛。
“又没来,大骗子,不等了。哼!”白衫少年起身,甩宽袖擦了擦后袍上的淤泥,随后便拿起身旁的剑转身而去,有不舍地回头看了看,期盼下一秒那只船就会出现在眼前。船没有如愿而来,又“哼”了一声,骄横作气地回头,小步踏在粉花碎草丛中,小心翼翼地走着,莹莹的波光映出他的面容,轻翘起的横眉,薄如润血的雪唇,清晰可辨那玩世不恭地眼睛——五年,他等了五年,等了五年桃花开尽,等了五年雪梅结枯。
轩箫珞猛地将剑插入剑鞘,剑声刺耳,春风微量。
集市街道还如同往常一般,脚下的碎花石却渐渐被年数磨滑。
南曲楼——轩箫珞直走上楼,据着木桌盘膝而坐,店主看了一眼,习惯性的从后柜取出茶具,娴熟抓上许少茶叶,抖一抖一烫水倾下而入,不一刻传出阵阵茗香。店小二接手端去,吆喝一声:“轩公子,茶来啦。”过道弥漫着徐徐残香,店小二弯腰轻至在檀木桌上退去,轩箫珞解系下腰间的长剑,搁置旁边,左手端起茶杯,右手拿起茶盖在茶杯边缘抚了抚,渐渐靠近吹气将水吹凉点,续后向黑幕前叫了一声:“说书的,今个儿讲个什么?不会就拉个琵琶吧?!这我可不给赏钱”然后“哈哈”一笑。纱布黑幕前,似乎一老人盘膝坐着,长长胡须拉着触地,旁还有一琵琶横放着,隐约似乎古道仙人一般。
听店主说,说书老人从小靠游走江湖耍杂艺为生,爹娘得了鼠疫死的早,他是那个村子唯一活下的。好景不长,中年时那年却闹饥荒,耍杂技没看也没人给钱,他饿得实在没有办法向一大户人家讨口饭吃,人家主子不给,他便三番两次去要,硬生生将主子惹恼了,被人家子嗣棍棒相打赶出府门,还被浇了一身热水。他和父亲碰巧看见时,说书的那是像个煮熟的红虾拱躺在门府石阶上,全身被烫烂,皮肉向外翻。他的父亲于心不忍,将他带入郎中那儿,给他治,前前后后也花去不少银子,可当他好了时,已经面目全非,作人恶心,跪地谢父亲的救命之恩,做牛做马来报答恩情。从那以后,他便在纱布黑幕后说段书,都是行走江湖听来的,那些较为有钱的大户人家便甩下个把小钱作打赏,他都会聚放好给店主,混顿饭吃,可惜至今无妻无子。
说书老头应和着,也“哈哈”了两声。随后辗转弹起了琵琶,音色渐渐遣开,笑作答道:“轩公子,莫要着急,莫要着急,先听听这琵琶曲如何?”
一响,倾耳动听,铺地的客人诧异地抬头,仅有轩箫珞仍再细细地品茶,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二转,凝重脱俗,似一弯皓月,坐在后斜面的中年嘴唇噏动着,似欲言又止。
三沉,珠落玉盘,如同宝玉一般外有柔**感内有金刚之声,又润又实,刚柔相济,感慨震撼之余亦品雅余香。
尾音,纱纱栖落,满屋无声。几息后,说书的又大笑了两声,问:“轩公子,听了此曲可有何感受?”轩箫珞放下杯子,杯子已空,抬头不满地作答道:“不过是个曲子嘛,有什么好稀奇的。”然后扭头向店掌柜叫唤:“下次茶就喝蒸味儿的,别弄错了。”店掌柜看了他一眼,笑着点了一下头,继续拨弄着算盘。后面的那个中年人轻咳了一声,问:“老者,敢问此曲从何而来。在下沈墨,是否能观摩一下曲谱?”
老者笑笑两声,起身俯首作拱:“不敢当,不敢当。我个糟老头何德何能,沈老爷您可是我们临安这知名的琵琶王,我只不过献丑而已。此曲是我幼时跟一游村的女子学的,当时可没留下什么谱子。”老者摇摇头,随后坐下。
“这样啊……可惜,可惜”那名叫沈墨的男子黯然失色。
“不过……”说书老头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还请老者相告。”那名男子又是心头一振,双眼炽热地盯着黑幕,仿佛看穿一般。
“不过那名女子倒是留下一本书,称作是《佛经》,言称此琵琶曲于佛有关”
“里面可以乐谱?”男子神色镇定,呷了一口茶水。
老者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男子不做声,低头喝茶。另一满面书生气儿的男子蛮似诧异地问道:“佛是什么,我可从来没有听过佛经?”
说罢,说书老头从包袱中取出五篇连在一起的文牍,一一摆放在膝前,看着满怀感慨的叹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佛是什么。只是幼时听那姑娘说这东西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由西境那蛮夷人翻译过来的。这书上倒是讲了一种佛——释迦摩尼,其他都是经文。”
底下小声嘀咕,叽叽喳喳传开:“那些蛮夷都是莽夫,粗鲁之人,跟不谈远方,我看佛经也只是蝼蚁一般的杂书,不可跟我大晋朝媲比。”
“说来听听,不好我可就不给赏钱喽!”轩箫珞托着腮,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半倚在木墙上。
老者喝了一口水。缓缓开口:“佛陀出生后便成为了迦毗罗卫国的太子,王后摩耶夫人在悉达多太子出生后七天便去世了太子由姨母摩诃波闍波提夫人精心照料和养育。太子天资聪颖,幼年就通达五明、四吠陀(古印度传统思想),并且相貌英伟,具足三十二相,八十种好,无人能及。17岁时,娶表妹耶输陀罗为妃,生下儿子罗睺罗。”
“然后呢”轩箫珞打了一个哈欠。
“虽然王族的生活优裕而舒适,但太子却并不贪恋这些世间的享受,太子曾由城之四门出游,见到生、老、病、死、等现象以及修道的沙门,深感人生之苦痛与无常,遂萌出家修道之志。于十九岁,太子夜出王宫,自脱衣冠为沙门。初访毗舍离国求教,复至王舍城求道,但都没有得到解脱之境,遂至摩揭陀国伽耶南方的优楼频罗村苦行林,开始六年的苦行生活,当时净饭王派了五位侍者与太子一起修行。苦修期间,太子日食一麻一麦,虽至形体枯瘦,心身衰竭,但始终未能成道,遂出苦行林。当时,共修的五位侍者,误以为太子退失道心,遂舍之而去。”
说书老头顿了顿。
“太子来到尼连禅河沐浴,接受牧女乳糜之供养。恢复体力后,至伽耶村毕钵罗树下,以吉祥草敷金刚座,东向跏趺而坐,端身正念,静心默照,降伏诸魔,入诸禅定。四十九日后,于十二月八日破晓时分,豁然大悟,成就“无上正等正觉”。世人尊称为“佛陀”(意为觉者),佛号“释迦牟尼”,时年35岁。由此因缘,毕钵罗树被称为菩提树。释尊降魔、成道的经过,皆由太子的侍者,即后来蒙佛教化而成道的大尊者优波离所见证。释迦牟尼佛成道时说:‘奇哉,奇哉!大地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著,不能证得。’指出一切众生皆具佛性。”
那说书老头说完,便有人仰头讥笑:“荒谬,实在是荒谬。那些野蛮人的佛岂能跟我们这些轩辕西母,炎黄两帝相比?”其他人笑了笑,摇摇头继续品茶,当作一个可笑的故事。
“说书的,可有其他故事?”轩箫珞看了看竹窗外景色,暮色微沉。
老者摇摇头,收拾膝前的五篇文牍放进包袱里:“没有了。”轩箫珞将剑鞘系于腰间,向黑幕前走去,随手在胸口处取出一锭银子扔给了他。老者失色,惊慌结巴地开口:“轩公子,这…这也太多了吧?”
轩箫珞一笑:“那五本文牍我要了。”
“轩公子你是我们这的熟客,每次来都会给十几文赏钱,也算是对我有恩。这《佛经》就送给你了,对我也无用。”那说书的,又将五篇文牍取出,连那一锭银子一块递出了幕前。
轩箫珞弯腰抱起五本文牍,笨拙地像块大石头,那锭银子没有取回直接欲下楼,撑着背影接口一应:“无妨。”
街道人数渐渐稀疏,轩箫珞刚出阁楼门槛,一道夕阳的余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以及后面的墙面,宛如一道柔和的彩带,他望了望天空,巧地又有一朵挑花瓣徐徐下路,在他的眼帘前滑下一道美丽的弧线。他哀伤地叹唉了一声,在他的世界里,那片花瓣就像五年前她还在时,那迷人的漫漫蹁跹。
一切皆成空,他站在阁楼前有些发呆,抱着文牍像傻子一样在树下看花落,然后不知不觉地傻傻笑,随后抱着文牍看了看,碎步踩在那桃花瓣上,踏上夕阳回归的路。
注释:文牍,是指西晋将字写在竹片上进行串联编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