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医生姥姥坠楼后的第三天,医院开始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工作人员和病友也不在议论纷纷了。很多时候我们总会拿身边的事当茶余饭后的聊天的主题,可是一旦当这件事被很多人说出不同的版本后,大家就开始慢慢寻找下一个聊天主题。不会有人想出来对这件事有个负责的说法,大家懒得去了解真相,只因事不关己。
感冒的时候就会觉得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到我身上了。头痛得像要随时都可能轰隆一声爆炸开来。我这几天一直顶着这样一个像是定时炸弹一样的脑袋去参加医生为我安排的活动。我现在,正在参加谈话活动。谈话活动就是四个人为一个小组,进行自由的交谈,说什么都可以,唯一不可以的就是停下来。我感觉此刻的我身体里像是有一个倒计器,滴答滴答地响着,然后发条越拧越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炸开来了。我周围无数个嘴一张一合,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传到我耳朵里的只是嗡嗡作响的声音。
感冒的时候会觉得地球上所有的自来水管都插进了我的身体,然后有人哗啦拧开了水龙头,鼻涕啊眼泪啊止也止不住。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移动的漏水的管道,在我所可以自由活动的范围内走来走去。
医生说过,可以让我休息几天,不用来参加活动。我感觉身体还不是很糟糕的程度,可是今天让我感觉有些吃力。
“回去休息吧。”医生走过来蹲在我身边说道。
“嗯。”我点了点头。
医生将我扶起,把我交给一个护士后,嘱咐护士一定要督促我吃完药在睡觉。护士小姐显然是怕忘记一会让我吃药,于是就在送我回房间的时候,路过大厅在服务台那要了一杯水和两粒胶囊,递给我让我服下。
在我吞下胶囊状的药粒后,可能是心理作用,感觉好像整个世界一下子就被还原了。惟独只是吃完药之后会很想睡觉,走路也像是在棉花上一样。护士小姐送我回了房间后,我便将自己塞进了被窝里,很快就没有了意识。
睡了一个下午,耳朵里灌满了呼啸的风声,眼前是阳光明媚的白,我懒得起身拉严窗帘,于是那道白光照耀着我。这样我感到很不舒,长久以来我都是习惯关严窗户和拉上窗帘睡午觉的。这样明媚刺眼的阳光让喜欢处于黑暗的我很不适应。于是,我起身关严了窗户拉上的窗帘又重新窝在了被窝里。可能是感冒的原因很快我就又被睡眠侵蚀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就这样我一直睡到了天黑。
新闻上、电影中、小说里,经常有一些关于老人的悲伤描述,我只要将里面的主人公替换成我的父母,我就能立刻掉下眼泪来。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在我父母身上,我都会心痛得无以复加。我甚至都不敢去想,有一天他们真的离开了我,我应该怎么办,我觉得那时候的我一定会认为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我做了一个很不好很不好的梦,梦里父母和我面对面的站着,然后他们慢慢地慢慢地向后退,我想伸手去抓住他们的衣角,可我却无法动弹,身体像是被巫婆施了魔法一样无法动弹。我想用声音来挽留他们,可我也无法发音,嘴唇拼命的一张一合,声势力竭却只能在心里呐喊。直到他们在我眼前消失不见。我突然看见了医生的姥姥,她依旧穿着白色的病号服,躺在血泊之中,我害怕极了,我怕她带走我的父母,我怕她因为孤单想找人陪,我更怕的是,我的父母就此离开了我。
“啊。”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环顾四周。
一场可怕的噩梦。
我大概是,心太空了,空了很久很久,空得连时间也不复存在,空得像个哲学问题。在这里的每一天,无非就是重复着前一天的事情。而医生的姥姥坠楼事件发生后,本身我就是一个过于敏感的人,容易沮丧,惶恐。我总是可以很清晰的回忆起来那位老人躺在血泊之中的样子,就连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都可以很清晰的想起来。我这颗空了好久的心总是被这个不好的场面所困扰,我承认我更加害怕的是我自己,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就感觉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简直一无是处的时候也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永久的逃离与这个世界。
我清楚的意识到我可能又要胡思乱想了,我需要找一个人聊聊天了。我按下了床头上的呼叫按钮,那边声音很噪杂,我并没有理会有没有人听见我的求救,我自顾自的说,我要见我的医生。
我足足等了三十分钟零十秒才看见我的主治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