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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穿草裙的狐狸

「穿草裙的狐狸」

狐狸族谱史中有这样一段古老的流传,部分祖先种群信奉短毛唯美说,在初始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将修短毛纳入对向往美好生活的倡导中,成为后代狐狸们有关生的教义之一,影响深远持久并让族群难以遗忘。任何定义的缘故虽最初日渐模糊但最终日渐成体,如今修短毛成了几乎所有狐狸的共识,或者说是它们自认为的同类所应共有的信仰。

例外的是这只喜欢缱绻榕树洞中的小狐狸,冬眠时不需要另外肉体体温的崔热,自个儿用柔软绵长绒尾裹紧头部,一些蚂蚁和一些畏惧寒冬的爬虫往往全身扎进他身上的绒毛中,整个冬天,洞外坚固的白雪都陪伴在这团温暖的周旁。夏天有少许麻烦,小狐狸不得不花费大量精力梳理晾晒被汗水撮聚的长毛。生活栖居日常玩耍小狐狸显得有些孤单,伙伴们逃不出常理认识的局限对他避而远之。其它狐狸视小狐狸为少有的存在,仅仅因其毛发与权威定义的相悖。

从出生起就不听从老一辈的宣教,认为自己的长毛很美并视如珍宝。时日渐近,有别的小狐狸私下称他为“穿草裙的狐狸”。美称一旦违背那些有着野猪一样短刺猬一样尖的毛发的狐狸们的审美时,惶恐便产生于其中。随之而来的是怀疑、讽刺、嘲笑、戏谑、唏嘘,也有认可、鼓励、夸赞、向往、沉默。不过小狐狸的坚守似乎与树洞外的言论无关,他从未被它们动容过。更重要的是不论其它狐狸如何看待,小狐狸的母亲却一无反顾地支持自己的孩子,甘愿为小狐狸辩护,甚至触怒族里有威望的老狐狸而被秘密驱逐。不同的幸福有相同的原因,不幸的命运有不同的不幸。落单的狐狸母亲在失落中没能逃出猎人布施的陷阱,这给整个狐狸部族带来耻辱——森林中最聪明的生物竟然被笨拙的捕捉器具捕获,实在有损狐狸家族在动物王国中的智者颜面。加之小狐狸的“蛊惑狐心”,除了花草石头,有嘴巴的无一不视这件事为笑柄。同时自认为充满自尊和智慧的鬣狗们伺机大肆渲染流言,作为虚荣与残忍的代表者,它们窥探“最”头衔已久,试图取代狐狸们独占鳌头。很快,森林王国里的居民纷纷议论起来:喔,鬣狗不比狐狸笨。

面临前所未有的声誉危难,一群年老的有资格的老狐狸盘绕被砍伐过木墩开了场会议,决定让蜚语的源头消失。

参天的古榕树盘根错节扎进湿润的泥土,老狐狸们在树下召来一无所知的小狐狸,对他说:长毛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受诅咒的疾病,你的母亲身陷险境生死不明正是因为它,你得独自离开家族救回你的母亲,同时剔除你的长毛。

小狐狸:不剔除不行吗,我喜欢这样,就只是喜欢而已。

个别老狐狸怒斥:不剔不行,我们不喜欢。

小狐狸点头,不过心里想的不是去寻求什么治愈,而是为了让自己身上不美的长毛得到美的证实。还有,寻求她的下落。生或逝,只有她不会真正离弃他,也只有他不会真正遗忘她。树根和泥土,相互牵扯,失去任何一方就等同失去生存的意义。小狐狸察觉到自己长久以来活在某种羁绊中,像脱离泥土的树根。

这只狐狸朝着密林深处上了路,朝着日落的方向那里彤霞辉映,崎岖不平的林间路面有树叶斑驳的倒影。数日来疲倦了便就地躺睡在途中,用长毛卷作暖被;渴了便啜饮野花花瓣滴悬的湿露,偶尔运气好还能摘取到汁水饱满的野果。一路上小狐狸看到恩爱的猹夫妇忙着寻找新的住处,大腹便便的鼹鼠先生倚在草垛上享用储藏的食物,憨厚可掬的象兄弟在泥潭中打滚。森林王国里的各位先生女士似乎没有同伴们说的那样危险呢,小狐狸想。

还有一群数目不多的彩蝶寻找着离了家的幼蝶,彩蝶们得知小狐狸有很远的行程后请求他如果在遥远的地方见到那只幼蝶便传告一声,有很多蝴蝶在等她回家。真有意思,明明生在哪处花丛哪处就是家,离开了家人原来再近的距离也算是遥远的的距离。因为仅仅不到半日的里程独行的小狐狸果真遇见一只受伤昏迷的年幼彩蝶,翅上的美丽图案定是被枯枝刮损。是不是那只出逃的彩蝶未可知,得等候她醒来。小狐狸轻柔地捧起彩蝶并缓缓折拢裂开伤口的左翼,让昏厥过去的彩蝶睡在自己那草裙般柔软的狐毛里。

路途中这只彩蝶总是沉睡着,时不时翻身在狐毛中打个呼噜。听不见的小狐狸暗忖:她该不会不再醒来,已经死掉啦?

小狐狸打的呼噜彩蝶却听得清。其实早醒过来的蝴蝶是喜欢上了周围裹绕得紧紧的柔软,为了继续享受柔软她佯装不醒,若睁开眼多半能看见小狐狸鼻尖浸出的汗珠。昼间赶路夜间停歇,小狐狸赶路时她就醒过来觑察他,小狐狸停歇时她又马上佯装昏睡过去。彩蝶喜欢这样的相随,不过再不醒来恐怕这只温顺的狐狸要把自己当死物埋了罢,不过不能就这么突然醒来。

下了场凉爽的小雨,出乎爱惜毛发而从不淋雨的小狐狸的意料,自己淋湿的身上居然开了一朵花,有种无法命名的鲜美。彩蝶醒来绕花飞舞显得开心十足,伴随彩蝶轻盈的舞姿小狐狸哼唱起母亲教给自己的曲调,踏着悠闲的步伐前进在树林里。走更远的地方就会遇见更多的人,不管是在途中还是在梦中。小狐狸做了一个梦:很久以前黄昏盘蜷的枯榕下他第一次睁眼看见妈妈爱抚自己的长毛,很久以后流浪的路上他习惯了一只蝴蝶的存在。

小狐狸问彩蝶为什么不回家,彩蝶说想遇见更多有趣的人。彩蝶问小狐狸为什么不回家,小狐狸说想重新遇见遇到过的人。

这好像不是一场孤单寂寞的旅途,小狐狸像个快乐的追寻者无忧地走在静谧的小路上。他想,妈妈也一定曾路经这么美的地方。

一头傻笨懒惰的鬣狗跟踪了小狐狸,它的目标是一次性扑捉一只聪明的狐狸。各种矫情的虚荣趋势这只鬣狗学习同类向拥有“最智慧”的家族证明自己的实力。鬣狗认为这只狐狸怪异至极,那些长毛是危险的秘密武器还是自作聪明装神弄鬼都无处可考。还有一只在他身上飞来飞去的蝴蝶,难不成这只狐狸是杂交的?傻笨的鬣狗迟疑了,但好歹也是拥有“最智”头衔家族的一员,无论怎么笨也能聪明过一只狐狸。然后它跳出来了,那个气场,那是相当凶猛,臀部噌地叶落一地。

小狐狸说自己长毛是一种罕见的病,因受诅咒而被同伴驱赶,因而身上一块肉能毒死一只鬣狗。小狐狸请彩蝶采来有毒的花粉撒到自己的身上,让臭屁虫在绒毛中折腾,受不了刺激的臭屁虫“噗”地一声,让作为可笑与怯弱的理念的代表者——这头鬣狗夹着尾巴妥协了:“哎哟喂我的妈呀,果然有毒。”为了追求个人存在感,鬣狗威胁小狐狸说:“你别想容易地逃过去,我会跟着你直到你的毒放完。”

彩蝶吓得昏睡过去,小狐狸安慰她:“放心,它也就这样了。”

沿路采集信息的小狐狸从松鼠那里得知前不久有为猎人用设下的陷阱捉到了一只成年狐狸,猎人将很多猎物捆绑在前方针叶林里的木屋内。小狐狸引尾随身后垂涎三尺的鬣狗慢慢一起靠近那座人工搭建的简陋木屋,透过窗没有发现猎人的踪影,小狐狸一溜身进了门。鬣狗张了记性决定静静观察,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若向其它鬣狗用语言转述,必定被笑荒谬:小狐狸将尾巴缠成一个圈垫,伸脖子用利齿咬断系在老狐狸小腿上的粗麻绳,让摔落至柔软绒尾上的狐狸母亲毫发无伤。

嘿,这么神奇?鬣狗赶紧钻进针叶林用叶片给自己的尾巴乔装上“绒毛”,想趁机叼走猎人悬挂屋内的其它猎物。小狐狸趁机用落地的的绳子设下圈套,牵着一头等候在窗外。鬣狗溜进门,再次垂涎三尺,然后麻绳一升。这时,猎人回来了。看到猎人兴奋的表情,彩蝶偷偷地告诉小狐狸:“原来鬣狗不是最贪的呀。”

猎人赶紧给吊起来的鬣狗补了颗子弹,兴奋道:“嘿,原来是可以变异的杂种啊。”

故事在森林王国传开后,长毛成了狐狸们的追求,可是长不起来,死了也长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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