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至深，黑沉沉的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鹅毛大雪。我穿着厚厚的火红色绒衣走进庭院里。此时漫天大雪纷飞，瓣瓣飘絮如萤火虫一样静静地落在透红透紫的花蕊上，一阵凉风习过，随着淡淡梅香，如梦似幻，真是美不胜收，不知道飘絮如梅，还是梅如飘絮。
这样的美景，这样的氛围，却少了能相陪的良人。遥想起那声声温如软玉的问话，那道魁梧却略为孤寂的身影，那张清秀却带着不应有的沧桑之感的脸庞，都一一地在我的脑海里映现。
从未试过思念人到如此地步。心中每一次念到他的名字，就如用手伸进水缸里，清澈的水包裹着手，柔柔软软的，舒适得不可言喻。但当向一把抓住时，那清水就从各个空隙里流了出来，哗啦啦地流回水缸里，走得如此快，如此的不带一丝留恋。
已经有小雪悄悄地落在我的头上，脖子上，一融化，冰冷的感觉直让人打哆嗦。
若是梓轩在此，我肯定要和他一起堆雪人，顺便拉上紫堇这咋咋呼呼的丫头。因为长景城位处容朝东南部，与京城的气候不相同的是它的冬天很少下雪，因此幼小的我们常常盼着能下雪，哪怕大人嘴中的什么“六月飞霜”也好。可现在，六月飞霜的感觉早已尝过数遍，还能提起什么兴趣？
突然身后响起了一阵苍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声略为关心的话语在耳边响起：“雁雁，下雪了，怎么还在这里闲逛？你的身子本来都是虚弱的，现在一受寒，万一有什么病痛的怎么是好……”
我轻按着一枝长满花苞的枝头，笑道：“姐姐，你也太过小心啦~我只不过是很久没赏过雪，特来走走是了。”
青黛顿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雁雁，你白天……是不是说你想进宫？”
“是啊，我想了很久，才想到这是目前唯一能接近临安王的途径。不过却道等到来年才能实现了。”我笑着回应。
青黛又停顿了很久，才轻声走上了几步，说道：“若是想进宫，孩子怕是不能留了。”
淡若清风的一句话，却猛地使我的心一沉。我忽地转身，却看到身穿灰衣白褂的她手上竟然捧着一碗黑魆魆的汤药。还看到，倒映在她眸子里的那个红衣女子一脸惊慌，逐渐升到恐惧，如临恶魔。
我愣了很久，才知道这是她曾说过用藏红花熬成的堕胎药，竟一时语塞：“你……这是为什么？……”
她再走前一步，我感觉是她在步步逼近，她用似乎苦口婆心地解释道：“你应该知道后宫争斗如沙场的道理。你若生下这个孩子，迟早都会被人发现的，到时肯定会牵连过多，坏了大事。倒不如现在就一了百了，以绝后患。”
她嘴上说的虽是好听，但我却感觉到她在咄咄逼人，非要我把这孩子推下深渊。可左思右想，她所说的也并无道理。但是，真的要我做出抉择，我还真的硬不下心来。
我连连退后几步，摸着微微凸出的小腹，踌躇道：“我……我不想没了这个孩子……”
“雁雁，”她见我的立场弱了几分，立刻乘胜追击，“生了这个孩子，身体的各项机能都会衰退，尤其是容颜。要知道皇帝的后宫，美颜是每个宫妃的最基本能取悦、接近皇帝的手段。我虽没读过多少古籍，但我知道‘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的道理。你若这样进宫，别说接近临安王了，你连立足的地方也没有！那么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吗？”
“不，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法子吗？姐姐……我真的不想失去他……我不想啊，姐姐！……”
“有些选择，不是光逃避就可以的。”她再走近了几步，把手中的汤药捧到我眼前。
黑魆魆的汤药因她的力道有些大，原本平静的水面上荡起了几圈微小的涟漪。突然，一片晶莹的雪花顽皮地飘落在汤药上。我只看到那片冰晶透白般的东西，在水波的荡漾下逐渐变为透明，然后，就一点一点地淹没在黑色的涟漪里，到最后连影子也不见了。
我缓缓地伸出手，像是受了咒语似木讷地接过那碗重如巨石的汤药，然后，把那碗汤药一点一点地凑到嘴边……
可是，就在舌头触到那酸苦的汤药时，我的脑海猛地闪过孩子被扼住颈脖哭泣的情景，还有绍津抱着孩子失望哀嚎的情景……
“不！我不要！”我大呼着松了手，“啪”的一声，盛药的碗酒摔成数片，汤药也洒得满地都是，把好好的白雪都染成黑漆漆的。
“不，姐姐，我求你了……不要杀了我的孩子……不要……”我惊慌地跑前去一把抱着青黛嘤嘤哭泣着，连声哀求道。
“雁雁……不要哭了，你哭得我的心都碎了……”她轻拍着我的背，凄楚地哄着我。
我一直喃喃道：“不要……不要杀了我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