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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重案队里的风声(1)

“老吕,你到底藏着什么事情,非得逼到这个份上才肯说出来。”谢刚有些恼怒这位老刑警的知而不报,一脸正色地说,“这里是重案队,不是上上下下一团和气的地方。我们是在破案,不是小孩子扮家家酒,现在是有意见保留的时候吗?”“别人都要我的命了,我还有什么可保留的。”老吕大声说,“既然刚才我们谈到了动机,我就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谢队之前分析过,如果说凶手就藏在我们重案队内部的话,那么,最可能的谋杀动机就是情杀。现在,我想问问大家,在座各位,坦白讲,你们觉得谁最符合情杀这个动机?”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保持沉默。良久,有人小声地嘟囔了一句:“陆凡一。”虽然声音很小,但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约而同地,大家都把目光落在了陆凡一身上。欧阳嘉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轻轻敛下眼睑,低垂的睫毛轻轻颤抖。许建东的死,难道真脱不了“情杀”二字吗?她不敢多想,更不敢去看会议桌对面那张英俊的容颜。“怎么样,陆凡一,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老吕冷笑着看向这位昔日的首席警探,反唇相讥,“现在轮到你向我们大家解释了。”陆凡一知道老吕在重案队的力量不可小觑,要抓他就跟抓蛇一样,一不小心就会被反咬一口。这一刻,他的眼神是平静的,语气也是平静的,“欧阳队长是个正派的女人,我和她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怎么谈得上情杀?”

“谁说情杀就一定要和另一方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呢?”老吕步步紧逼,“重案队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10月1日婚礼那天,你见到在酒店门口迎宾的欧阳嘉,几次欲言又止,表情明显带着克制。说好听点,你对我们的欧阳队长余情未了,说难听点,你根本就是妒火中烧。”

“你不会就凭这一点,就认定我谋杀许建东吧?”陆凡一轻哼一声,觉得这个理由很好笑。

“我当然不会仅仅凭一点就胡乱判断。”老吕冷冷一哼,“一年前的620连环谋杀案,你多次和许建东发生争执。从那时候起,你和许建东之间就已经产生深深的芥蒂,我没说错吧?”

“干我们警察这一行的,在推理过程中发生争执很正常。但是,工作是工作,私交是私交。”陆凡一据理力争,内敛的情感压制了怒气,“我绝不会因为和许建东工作上的分歧而对他个人产生怨恨。”

“是吗?”老吕不以为然,“我看不见得,许建东和欧阳嘉婚礼当天,我清楚地看到许建东一见到你,脸色大变,他对你分明怀着一种警惕和抗拒。见许建东摆明了不欢迎你,欧阳嘉马上出来,借口靳局长在找位置,巧妙地支开许建东。然后,你和欧阳嘉两人单独谈了很久。呵,我相信,那一定是一段意味深长的谈话,看看你们交谈时的表情和眼神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你和欧阳嘉的关系不正常。”老吕语带讽刺。

陆凡一不搭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光看我们交谈时的表情和眼神,你就断定出就我和欧阳队长的关系不正常了?”

“恰好我有正常人的推理能力。”老吕嗤之以鼻,“我相信,整个重案队,不止我一个人看出来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你和欧阳嘉,你们俩互相看对方的眼神,分明就是久别重逢的恋人。”

陆凡一英俊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表情,清冷的目光紧盯着老吕,语气沉着,“退一万步讲,就算我和欧阳队长真的发生了什么,也不能证明我杀了许建东啊!”

“谢队离开洗手间后,就只有你们俩陪着许建东,你们有充分的时间和充分的作案动机。”老吕理直气壮地说,“另外,许建东是死在女洗手间的,我们有理由怀疑,其中一名凶手是女性。偏偏在案发现场,就只有欧阳嘉一个女人。种种迹象表明,问题出在你们身上,就是你和欧阳嘉合伙杀死了许建东!”

欧阳嘉眼中泛着泪光,紧咬着下唇,霍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想找老吕理论,结果被谢刚拦住了。

“都给我闭嘴!”谢刚一嗓子震住了一屋子人,“一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刑警,难道还要我教你们吗?一切推测都讲求真凭实据,你们的证据呢?证据呢?在我听来,你们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言语攻击,就是一堆废话。自以为是推出的结论,真是荒谬!”

所有人都不吱声了。

“都给我回办公室老实呆着,没有证据,谁也不许再胡乱猜疑!”谢刚大声说,“陆凡一和老吕的推理,我会核实的,既不会胡乱冤枉谁,也不会轻易放过谁,散会!”

会议室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谢刚最后一个走,他关掉投影仪,正要关门的时候,猛然瞧见贾兰还坐在会议室角落的椅子上。那个年轻的女孩垂着头,一本笔记本摊开放在她的膝盖上。

“贾兰,你怎么还不走?”谢刚叫了一声,见对方没有反应,他又提高嗓门叫了一声,“喂,你在那儿干什么呢?”

“啪”一声,贾兰膝盖上的笔记本掉在地上,她像受了惊吓似地猛抬起头,后背坐得笔直,露出茫然的眼神,然后她看到了脸色阴沉的谢刚,一下子反应过来,慌忙说:“谢队,对不起,我,我一不小心睡着了。”她揉了揉眼睛,急忙从椅子上起来,捡起地上的笔记本,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

谢刚下巴肌肉绷紧,忍着怒气说:“我看,你下次就不用再来重案队了,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谢队,我再也不会这样了。”贾兰急了,“你相信我,我保证,以后开会,我绝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连眨都不眨一下。”她昨晚破解FBI的密码到凌晨四点,刚才困得不行,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谢刚瞪了贾兰一眼,不悦地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贾兰头也不敢抬,飞快地从谢刚身前经过,离开会议室。

李宁下班来到陆凡一的警队宿舍时,陆凡一正在做晚饭。他开门让李宁进来,外面风很大,眼看着有一场暴风雨来临,阴沉沉的天空压得人心情低落,听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台风经过W市。

“吃饭了吗?”陆凡一在厨房问。

“那得看你问的是早饭中饭还是晚饭。”李宁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然后把配枪摘了,随手放在茶几上。

“我做了最拿手的白菜猪肉炖粉条,你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晚饭?”

“我对你的手艺不抱期待。”李宁掏出烟盒想抽根烟,刚按下打火机就被陆凡一阻止了。他把烟盒塞回口袋,戏谑一笑,“凡一,我猜,做你的老婆一定很幸福,你又高又帅,人又冷酷,千杯不醉,不抽烟,还有拿手好菜,更是我们警队的首席警探,简直完美得无可挑剔。”

“是吗?我倒可以列举出自己一大堆缺点。”陆凡一往锅里加了些水,盖上锅盖,自嘲一笑,“得了吧,我要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就不会至今还是孤家寡人了。”

“你就别在我这个光杆司令面前说什么孤家寡人了。我说凡一,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那么多女的你就没一个心动的?你那一届刑侦系的学妹又聪明、又漂亮、她老是‘师哥、师哥’地叫你,你难道没有一点感觉?还有你新警训练时的那个美女教官,身材那叫一个火辣啊!对了,我今天下午去技术部办事还碰到你们科技大学的校花,她还旁敲侧击地问起你呢……”李宁越说越兴奋。

陆凡一把菜端上桌,随他胡说八道。

见当事人不吱声,李宁迟疑了一下,突然开口:“凡一,你不会真的喜欢欧阳嘉吧?”

陆凡一身子一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动手整理桌上的碗筷,不动声色地说:“我看你真应该饿着。”

“为什么啊?”李宁问。

“肚子空了,脑袋就不会多想。”

“不是我多想,老实说,我才懒得想那些事!”李宁急了,“警局里有谣言说,许建东和欧阳嘉结婚前冷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两个人差点掰了。当然,我不能确定这个消息是否可靠,但我听到一些闲话,说他们冷战与你有关。”

“为什么与我有关?”陆凡一不假思索地问。

“去年那桩620连环谋杀案是你和欧阳嘉联手破的,从一开始,明眼人都看得出你们的关系。重案队有些人认为,你这次同意归队,欧阳嘉是唯一的理由,这样你就可以和她一起破案,一起熬夜,一起出差。”

“太荒谬了!”陆凡一气得解下围裙摔在沙发上,“我答应重新归队,是因为这次被谋杀的人是重案队的中队长许建东,而不是别的理由。至于他们婚前冷战的事,我压根儿就不知道,还有……”

“凡一。”李宁打断他,“我只是想把我听到的告诉你,确保你不是最后一个听到传言的人。”

“那些人根本就是恶意中伤。”陆凡一深吸一口气,将逐渐高涨的怒气徐徐吐出,“破案就是破案,我不会让我同任何人的友谊影响破案。”

李宁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开口:“你和欧阳嘉,好像不仅仅是纯粹的友谊。”

此话一出,屋子里出现一阵长久的沉默。

陆凡一站在窗边向外望去,风像要撕裂整个世界般呼啸着,街道上空荡荡的,看不到一辆出租车。街道两旁那些有着几十年树龄的高大榕树被风压得折弯了腰,天气预报说的没错,台风果然来到了 W市,情况正越来越糟。

“可以吃了吗?我肠子快磨穿了。”李宁打破僵硬的氛围,拿起筷子,伸向桌上那盆已经发凉的白菜猪肉炖粉条,搅了几下,受不了似地大叫起来,“天哪,凡一,你的拿手菜简直是一场噩梦。”

陆凡一转过身,极度疲惫地说:“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

“算了算了。”李宁胡乱地摆摆手,起身打开冰箱,空空如也,他不由摇头感叹,“凡一,你恐怕是天底下最不会照顾自己的人了。”

两人在餐桌旁坐下,对着那盆噩梦一样的白菜猪肉炖粉条,谁都没有胃口。

“说说看,你查到了些什么?”陆凡一缓缓开口,“你不是说下午去技术部办事了吗?一定查到了些什么吧!”

“说起这个我就生气。”李宁“啪”一声放下筷子,“技术部那帮家伙属螃蟹壳子的,脾气硬得很,我就是想重新听听谋杀现场的那段音乐,可是,那些家伙说什么都不肯把许建东的手机拿给我,我好说歹说,最后还是碰了一鼻子灰。”他向陆凡一描述去技术部的经过,越说越生气。

“你也觉得许建东手机里的音乐有古怪?”陆凡一忽然警觉起来。

“我倒没想那么多,就是想再仔细听听那是什么歌。案发现场太混乱了,而且被杀的人是许建东,当时,我脑子乱糟糟的,像有一百辆火车在来回跑,哪有心情去听手机里播放的是什么歌。”

陆凡一若有所思地沉默。

两人胡乱吃完饭,李宁帮忙把盘子和碗筷扔进洗涤池里。就在陆凡一刷碗的短短几分钟内,他已经脱了长裤和衬衣,就剩下短裤和背心,跳上沙发,扯过一个靠枕,用手拍了拍,大笑着说:“凡一,今晚我不走了,就住你这儿了。”

陆凡一站在厨房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大张着四肢躺在沙发上的李宁,语调平静地问:“是谢队安排你过来监视我的吧?”

“呃?”李宁一下子愣住了,慢慢地坐起来,有一种被人揭穿了面具的尴尬,为难地干笑了两声,“你看出来了?我也没办法,谢队下的命令,让我过来。老吕那边他也安排了人过去,是老贾。怎么说呢?凡一,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

“你不用说了,我都清楚。”陆凡一打断李宁的话,笑了笑,眼中流露出淡淡的苦涩,“谢队是按流程办事,没错。而你是按上级命令办事,也没错。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是谋杀案的嫌疑犯,谢队没把我拘禁起来,我已经很感激了。他明知道我和你是哥们,还派你来监视我,是不想让我太难堪,也算是给足了我面子。”

李宁沉默不语,虽然他什么都没说,眼中的阴霾却越来越浓,就越发地痛恨那个杀死许建东的混账。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陆凡一走过去开门。

“怎么是你?”房门打开时,他陡然一惊,看着门口抱着枕头、穿着睡衣、头发乱蓬蓬的贾兰,她甚至没穿鞋,光着两只脚丫,他惊讶地问,“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今晚我没回家,在警队宿舍睡的。”贾兰紧了紧抱在胸前的枕头,低声问,“我能先进屋再说吗?”

“凡一,谁啊?”李宁在客厅里大喊。

陆凡一踌躇了一下,飞快地看了下表,20∶30,让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孩子在这个时候进屋实在不是个好主意,他不由轻轻地皱了一下眉。

然而,看着贾兰受了惊吓似地怯怯的表情,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进来吧!”

李宁看到贾兰的时候,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惊愕的目光在陆凡一和贾兰身上来回扫视:“你们……你们……”

“我和陆大哥之间什么也没有,你别误会。”贾兰连忙解释。这也难怪,一个单身女孩半夜三更穿着睡衣、抱着枕头、光着脚出现在一个单身男人的房里,换成谁看到这个场面都会误会的。她极度沮丧地说,“我做了个梦,吓得从床上掉下来,越想越害怕,所以就……”

“先坐下再说。”陆凡一倒了杯水放在贾兰面前的茶几上,温和地看着这个受了惊吓的女孩子,她似乎还在噩梦的余波里没有醒来。“你梦到什么了?”李宁心直口快。

贾兰把水杯捧在手心,喝了一口,缓了缓,这才慢慢地开口:“我梦到我睡着的时候被人用狙击步枪杀了,子弹射穿我的脑袋,在我额头留下一个碗大的洞口,然后凶手弄出入室抢劫的假象。”

“只是做梦而已,你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吗?谁都可能做噩梦。”李宁笑起来,“好了,你的小熊枕头可以放下了,那玩意儿可挡不了子弹,更别说是狙击步枪的子弹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只要我在这里,就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

“许队被人谋杀的时候,你不也在案发现场吗?他最后还不是在众目睽睽下被人杀了吗?你能做什么?”贾兰不客气地反驳他,“你就会吹牛。”

李宁意识到贾兰说这番话是认真的,疑惑地看着她:“喂,你吃错药了吧?只是做梦而已,干嘛这么大火气。”

“那个梦清晰得就像有一天一定会发生一样。”她眼睛浮肿,看上去疲惫不堪,依然心有余悸地说,“我还梦见自己被一堆尸体包围。”

“侦办命案的警察难免会梦到这些。”陆凡一的声音很轻,言语中带着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些死亡的景象,有时候是被父母凌虐致死的孩子,有时候是惨遭情人分尸的女人,有时候是被车撞飞又遭到车主故意碾压的孤寡老人,甚至能听到他们的哭泣声、哀求声、尖叫声……只要我安静下来,或者独处,那些声音就会在我耳边响起,像一台关不掉的收音机。”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一股莫名的沉重漫上心头。

沉默了一会儿,贾兰低声说:“陆大哥,我今晚能在这里过夜吗?”她的声音很轻,像枯叶飘落地面,却让两个男人同时一愣。

“贾兰,你真的吃错药了,啊?”李宁不敢置信地瞪着面前的女孩,脱口而出,“别说在这里过夜,光是你半夜三更穿成这样跑到这儿来,要是被你爸知道了,我和凡一就吃不了兜着走。你们老贾家,家规严厉,在我们警队可是出了名的,你可别害我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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