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中秋,天气就骤然转凉,萧瑟的秋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把枯叶刮得满街飞扬。
整整一条长街,到处关门闭户,人影稀疏,视线所及之处一片冷清、空荡,安静得让人难以想象入夜后这里曾是车水马龙、鱼龙贯出、繁花似锦的盛景。
长安街上的湄音楼最近新来了一名琴师,一手月琴绝艺超群,技艳无双,听过的人无不惊为天籁。
消息很快便在众口相传中沸沸扬扬地散播开了,湄音楼这两天宾客群涌,座无虚席,更有人长时间驻足在楼外的大街上,为的只是一闻据说可媲琴仙之美的天音。
每天晚上,苏湄都会坐在那堂台的帷幕之后,静静地弹着她手中的月琴,一曲既终,便起身离去,再不作复音。我不禁想到了落音,当日他在风生庄献艺的时候,也是这样避于幕后,一曲惜金。只不过,落音的琴音虽辉煌大气中蕴含豪迈洒脱,绵延流缓中辗转华韶清幽,却很少透出内心真实的情感。而苏湄则不同,那琴音韵醇,透着寂寞,动人凄美却又隽永悠扬,仿佛已融进了她所有的感触,又吐露了她所有的心声。也只有在这时,她才会卸去平日里的伪装,将真实的自己完完全全地表现出来,让人感受到那一种发自内心的,灵魂深处的情殇。
如果说在落音的琴声中还缺少了什么,我想那就是苏湄。只有苏湄才能填补落音心中留存了八年的空白,也只有她才可以唤回那曲调中蛰眠了八年的真情。
“阿洇?”苏湄的嗓音将我的思绪一下子拉回到了现实,我这才意识到一曲已然终了,外面的宾客也恢复了先前的喧杂,而苏湄正望着我,眼中几分探究的神色,“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没什么,一时走神了而已。”我冲她微微笑了笑,走上前帮她收拾起琴具。
“我托小楼帮你弄了件侯府下人的衣服,,你扮成丫鬟混进去应该不会被人识破。”苏湄顿了顿,又不放心似的问了句,“不用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的,你在外面等我就好。”我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听见苏湄在耳边幽幽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半晌才轻轻地开了口:“你真的想清楚了?”
手上的动作滞了滞,似乎有什么东西隐隐地要从心底深处冒出来。
“这是你第二次这么问我了,”我抬起头看她,掩饰着心中那一丝细小的波动,“在离开金陵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终究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所有的牵绊,所有的誓言,都让它随着萧子妍的离去而结束了吧。”
苏湄深深地凝视我,眼中带着忧伤。忽然,她拿起月琴重新坐在了凳上。我诧异地望着她,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干什么,却见她已缓缓拨动了琴弦。
一串清音如春寒泉水,顺着琴弦潺潺流下。外面的喧杂声突然间静止了,四周所有的声音仿佛都在这一刻消失了,全世界只剩下这泠泠的琴声在耳边流淌。
月琴在她手中弹出了醉音,那曲调悠悠,余音袅绕,第一次透出了一些空寂,一些冷意,一些曲终人散的叹息,一些水尽云起的了然......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着取眉头鬓上。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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