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从云端照下来,晃进眼睛里,微微有些恍惚.
为了不暴露饮风阁所在,在落霞山一带,我们一行三人化妆成了一家三口.池笑天装扮成一个五十开外的老汉,满面沟壑丛生,须发花白,颇有些凌乱.而我和寒汐则扮成他的儿女.在外人看来,这只是一户到北方投亲的普通人家.
离歌和寒汐的寒星剑被寒汐用包裹裹住,背在肩上.而池笑天则柱着一根长长的木拐,步履蹒跚,不时地还掏出手帕擦擦汗,坐下歇歇,颇像回事.一路上,我都在想沈晤昨日想要说的话,那最后一句,神态怪异,与平日里那个爽快的他有些不符.我边走边想着,以至于池笑天在一边叫了我几声都没听见.
“闺女!”我被池笑天那陡然提高的嗓音吓回了心神.他望着我,眼中浮起一丝莫名的深意.
“爹……”我扶着他在路旁树下坐下,避开他的目光,四下里望了望.
“我说闺女啊,爹这把老骨头是走不动了.已是晌午了,我们还是找家客店吃点东西歇歇脚吧.”他故意压低声音说着,不时还伴着一两声咳嗽.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演得如此投入,此时附近并没有什么人,他这番做作到底有何用意?再看看寒汐,他靠树站着,没什么动静.我心下叹了口气,说道:
“那边有家客店,我扶您过去吧.”我一边替他捶着背,一边望了望前方不远处的小店说道.
这是一家极为普通的乡下小店.
店中三张四方桌凳,其中两张已坐满了人,只剩角落里的一张还空着.我扶着池笑天慢慢走到桌前坐下.
“店家,麻烦你给我们来些馒头和素菜,再来一壶茶水.”我点了饭菜,在桌旁坐了下来.池笑天还在自顾自地咳嗽着.我索性不去管他,真不知他想干什么!
他见我没什么反应,咳得更起劲了,一边咳着还一边不停地向我使眼色.
无奈,我只得起身为他捶背.此时的寒汐静静地坐在桌子的另一侧.或许是听不见的缘故,他丝毫不为池笑天的举动所动,只默默地盯着桌子发呆.
“嘿,老头!你咳够了没有啊!老子被你吵得连饭都吃不下了.”隔壁桌的一个虬髯大汉终于忍耐不住,大声嚷嚷起来.
“这位大叔,实在对不起,我爹爹他身体不好,今天赶路又急了些,请别见怪.”我见状连忙对他赔不是,心中暗骂池笑天的无事生非.
虬髯大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脸上神色稍缓,谁知这时,池笑天的咳嗽声又增大了几分,这回,虬髯汉子受不了了,破口大骂:“他奶奶的,真他妈扫兴!你要咳到外面咳去,别在这儿碍老子眼!”
店家见状也过来劝说,可那汉子满脸怒气,任凭怎么说也不肯让步.
最后,我们终落个被扫地出门的下场.
“你到底想干什么?”离开客店几里开外,遥望四野无人,我终忍不住开口质问他道.
池笑天却回以淡淡一笑,笑得有些莫名.他找了处树荫坐下.摘掉了面上的须发,露出一脸丰神朗俊.我被他一连串的古怪举止搞得莫明其妙,却又拿他没辙,只得无奈地也找了处树荫坐下休息.
阳光透过层层繁枝茂叶洒了下来,虽已是深秋时节,这林中依旧是郁郁青青,点点洒落的细碎日芒,落在地面斑斑驳驳.
“老三似乎挺在乎你的.”冷不丁地,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片刻错愕,我随即明白先前他眼中的深意从何而来,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他望着我,眼中有了奇异的笑意, “看到他如此在意一个人,还是头一次.”
我心下一丝恍惚,他在意我?脑中浮现出那晚他的神情还有在瑾园那一句未说完的话,以及当初他替我挡下的那一支毒箭……所有的一切一瞬间尽数显现在眼前,难道他?
“哎,你脸红了.”池笑天的嗓音中有种故作平静的颤抖.我分明看到他唇边荡起的一丝浅笑.终于他整张脸都焕发出笑意,那神情让我陡然明白他原先的话只是故意地挑衅.
我负气回过头去,脸上微微发热,心中翻腾不知是何滋味.
待到心中的慌乱渐渐平息,我才突然发现四下不见寒汐的影子.明明一路上他一直跟在身后,难道出了什么事?我心下一慌,连忙转头对池笑天说道:
“二师兄,寒汐他……”
“我们在这儿等着就好.”池笑天淡然一笑,丝毫没有惊奇.
“你知道他去了哪里?”我颇为诧异,之前寒汐并没有任何要独自离开的征兆.
没有回答,他已然闭目养神,丝毫没有解释的打算.
这饮风阁中的人为什么个个都是这么高深莫测?那日风和日丽,我却无暇顾及,只有这么耐着性子等下去.
少顷,寒汐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之中.纵使着一身普通农家少年的粗布衣服也遮不去他周身俊朗的英气.然而视野所及的并不只有寒汐一个人,他的身边还走着一个人,店家?
“属下见过二当家.”他向池笑天抱拳颔首复又转向我, “见过妍姑娘.”
难道此人也是阁中之人?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一脸刚毅,透出些许干练的神色.说话时中气十足,语气笃定.
池笑天此时已换上一脸平静沉稳的表情,淡淡说道: “事情办的如何?”
“有五当家相助,已将那江少拿下.属下已派人将其送往关县衙门,张捕头会在那儿接手.”
“传令华北一带分堂,让他们近期内不要轻易行动,先暂停一切往来.”他顿了顿,复道, “顺便想办法通知司徒,让他半月后去临淄找我.”
“是,属下告退.” “店家”领命离去,只几个起伏便已不见踪影.我暗自心惊,只一个小小的“店家”便有如此身手,这饮风阁中究竟有多少藏龙卧虎!
我盯着池笑天,等着他解释,他被我盯得紧了,只得说道:
“方才那店中所见的虬髯汉子其实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江少.那小子不知道糟蹋了多少良家妇女,江湖通缉令已下了数月,却一直不见他的行踪.原来是蓄了胡子躲到这来了.只可惜,还是逃不过我的法眼.”
“刚才那家客店是饮风阁的一处分堂?”
“那只是一家普通客店,”他嘴角噙着丝笑意,淡道, “只不过将人换了换,专门在这落霞山口,观察路过的人,以防有可疑的人出没.”
我点点头,看来他刚才也是故意要去那家店才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吧.
一出落霞山,我们便恢复了行装.池笑天从附近的马市购来三匹快马,一行三人一路策马疾驰北上.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伴着马蹄声声,卷起一片尘土飞扬.
那日,落日西沉,夕阳在弥漫的风尘中显得异样的苍白.眼前是一片混浊的景色,彷若一场幻影飞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