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弘煜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他瞄了眼正在与皇甫白逸、蓝焰、怜月三人激斗的官兵,又看向戴着面具的司马烬,貌似在评估司马烬受伤的程度,司马烬提气运功,身形快如闪电,疾如风,转眼间就取了好几名官兵的性名。
如此看来,适才皇甫弘煜与司马烬对掌,皇甫弘煜受了重伤,而司马烬无事。
皇甫弘煜微眯了冷酷的双眼,眼看官兵一个个在司马烬手中倒下,他本人也受了重伤,无谓再多做牺牲,皇甫弘煜大掌一扬,呼喝了声,“撤!”所有官兵跟在皇甫弘煜身后,撤离绿柳山庄。
临走前,皇甫弘煜不甘心地看了皇甫白逸与司马烬一眼,那冰冷的眼神摆明了他不会善罢干休。
等皇甫弘煜带人撤离后,我快步跑到司马烬面前,敬佩地说道,“司马......爹,你真棒!”
“是么?”司马烬颀长的身躯突然瘫软倒地,同时,他脸上戴着的面具也脱落,露出他惨白残缺的面容。
鲜血一口一口,不断自司马烬口中呕出,皇甫白逸自己推动着轮椅过来,他手中的金丝线飞缠至司马烬手腕诊脉,我蹲下身,紧张地扶抱着司马烬,目光瞧向皇甫白逸,“我爹他怎么样了?”
皇甫白逸收回金丝线,歉意地摇了摇头,简单地说了四个字,“回天乏术。”
“不可能!”我大惊,“爹他明明什么事也没有,怎么会这样!”
“你爹他跟皇甫弘煜对掌后全身筋脉已尽断,他为了逼退皇甫弘煜,硬是凭着最后一口真气硬撑着杀敌,他能撑到皇甫弘煜带兵撤退,已经是奇迹。”
“不!”我悲愤地喊叫,心中万分难受。虽然司马烬只不过是我认的爹,但他对我跟小若珍都相当好,加上他又是小若珍的救命恩人,我实在不想他有事,“爹,你撑着点,你一定会好起来!你不会有事的!”
司马烬的血染红了我的衣衫,他冰冷的双眼第一次有了温度,“馨儿,爹不能再陪着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不,我不要!我要你照顾我!我不要你死!我不要!”我哭着喊着,嗓音哑了,泪水难以抑制地自眸眶涌出。
“你听我说......馨儿,爹......这条命替你还给皇甫白逸了,你......不再欠他。”司马烬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越无力,我紧紧地抱着他,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滴落在他满布疤痕的左颊上。
我明白司马烬的意思,他知道皇甫白逸曾在火场里救了我一命,这回司马烬拼死退敌,挽救了皇甫白逸的性命,不然,皇甫白逸会被皇甫弘煜诛杀。司马烬是在替我还我欠皇甫白逸的人情。
“别这样,爹......我不值得你这么做,我不是你真正的女儿,我......我是赵可馨,一缕霸占了水嫣躯体的幽魂,我不是真正的赵水嫣啊!”
司马烬眼中闪过意外,随即,他唇角浮起无悔的笑容,“无所谓了,馨儿。重要的是......重要的是......你的怀抱好温暖......我要在你的怀抱中永远沉睡,我要去找如玉,我......等了她二十多年,终于......终于可以去找她了......”
司马烬,江湖第一杀手组织的头目鬼影,我新认的爹就这样在我怀里断了气。
我哭哑了嗓音,抱着他的尸体久久震惊不已。
我满脑子想着的全是司马烬生前说过的话:
“做为杀手头目这么多年,我的直觉一向很灵。我感觉后院一去,凶多吉少......”
“我陪你......”
“你的怀抱好温暖......”
司马烬的话总是那么简单精要,他冰冷无情,却给了我最深的父爱,以及......道不清的男女之爱吧。司马烬有时跟我说的话很暧昧,我知道司马烬爱的女人不是我,她爱的是我这副身躯的母亲温如玉,因为我与温如玉长得有几分相似,他把我当成了温如玉。
这样一个深情不悔的杀手头目,事发前他明知凶多吉少,他仍无怨无悔地陪着我,只为替我还皇甫白逸一个人情,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我心中太过感激他,内心太过酸涩,只任泪水无声地流。
抬头仰望明朗蔚蓝的苍天,我眼中浮现的是皇甫弘煜冷酷帅气却又可憎可恶的面孔,是皇甫弘煜杀了司马烬,杀了我爹。我又悲又怒地向天咆哮,“皇甫弘煜,我恨你!我恨你!好恨你!恨死你!”
我的泪水滴落在司马烬毫无生息的脸庞上,任我无尽悲愤,司马烬再也不会张开双眼。
在我悲伤到茫然之时,有一双手接抱过我怀中司马烬的身躯,我木然地看向手的主人,是蓝焰,想到蓝焰与司马烬之间的恩怨,我喃喃启唇,“焰,你不恨他了吗?”司马烬曾经可是对蓝焰做出过禽兽不如的事啊。
蓝焰自然知道我口中的他指的是司马烬。蓝焰摇首,“不恨了。我对他的恨意随着他的死亡而灭。他是你的父亲,我们葬了他,好吗?”
我惨然点头,“好。他该得到永久的安息。”
司马烬葬在离绿柳山庄不远的一处树林深处,纵然一代叱咤江湖的杀手头目,死了也只余孤坟一座。
葬了司马烬后,我与皇甫白逸、蓝焰带着奶娘与怜月立即离开了绿柳山庄,避到了一处偏僻的农庄内,以防皇甫弘煜再次带人攻来。
我暗中继承了司马烬的钱财。为什么说暗中,因为司马烬名下的钱财他生前从不当面出面管理,而是凭一枚印信以书信方式委派信得过的人手掌管其名下所有资产。司马烬在生前就已将印信暗藏的地方及名下财产数额置地何处告诉了我,所以,我可以动用他名下的所有资产,而不被朝廷知晓。
司马烬生前累积的巨额财富差不多是前任凤翔国首富萧北玄当首富时的一倍有余。(当然,现在司马烬的钱差不多都被皇帝充了公了)
难怪司马烬生前说我即使挥霍十辈子也用不完。如此说来,凤翔国的首富从来都不是萧北玄,而是司马烬,只是司马烬的财富从不露白,世人只知道曾经的萧北玄富,却从不知,有个叫司马烬的男人更富。
当然,现在的凤翔国首富是我。
只是,我却不想挥霍司马烬的钱财半分,因为,他留给我的钱财,全都沾满了鲜血,人血。
钱放着也无意义,不如就用司马烬的钱财,为黎民百姓做些事吧。
司马烬下葬后的第三天,在皇甫白逸的高明医术下,蓝焰与皇甫白逸自身的伤都痊愈了。我开始暗中启用资金为百姓造桥铺路,安排人手去贫困的地方修建学堂,做这些善事,我都用司马烬的名义,算是为死去的司马烬积点阴德。
朝廷散播出鬼影死亡的消息,使得鬼影门杀手一夕之间人去楼空。
司马烬下葬的地方很隐蔽,皇甫弘煜明明也认为司马烬没受伤,朝廷却还散播这样的消息,明显,是皇甫弘煜回宫后经过反复推敲,猜测出司马烬已死,才让朝廷放出此等‘谣言’。
也是,皇帝怎么会允许鬼影门这种能威胁到朝廷的强大组织存在?
鬼影门散伙,我没有费心思挽回,除了鬼影(司马烬),恐怕鬼影门也没人控制得了他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死士。再说,谁也不愿意当杀手,就让那些曾经的鬼影门死士也过过平常人的日子吧。
司马烬死后一个月,我站在一处破庙门口的大树下环顾四望,及目所见,四周一片翠绿青山,郁郁葱葱,春的意味很浓厚。
皇甫白逸自行推动着轮椅来到我身边,我低首瞧了他一眼,指了指大好青山,微笑着说道,“白逸,你看,春天的山林好美。”
“对不起。”很突兀地,皇甫白逸天外飞来这一句。
他的声音淡淡的,还是曾经清润怡人的嗓音,声音里却饱含了浓浓的愧疚,及几不可查的自卑。
我的心蓦地一疼,“为什么这么说?”
皇甫白逸轻声叹息,“春天,本来向征着美好,向征着新一年的初始,我却无法给你美好的生活,让你跟着我……东躲西藏,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是啊,这一个月来,我跟白逸带着蓝焰、怜月、奶娘还有小若珍四处躲避搜寻我们的官兵,我们一行人成了朝廷钦犯,于世不容。我们从偏僻的农庄躲到客栈,又从客栈躲到司马烬生前名下的庄园,又藏到深山……最后又躲入现在的破庙。
因为白逸坐着轮椅,我们一行人又有老有少,目标很明显,很多次差点被官兵抓住,还好,总算每次都有惊无险。
“别为这个道歉,”我半蹲下身,将小脸枕靠在皇甫白逸毫无知觉的大腿上,“最初若非为了我,你根本不会有现在的境遇。白逸,你可恨我?”
皇甫白逸犹豫了一下,他伸手抚上我白嫩的面颊,“可馨,我不恨你,不管现在是什么状况。”
白逸的话并没有感动我,甚至让我觉得失望,虽然他这么说,但他一瞬间的犹豫,伤了我的心。而且,现在白逸说的话,我已非全然相信,因为,弘煜带兵杀上绿柳山庄的那天,白逸以为我出卖了他,我在他眼中明明看到了恨意。
我没有再开口说话,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再次见到残后的皇甫白逸,我发觉跟他之间的话题少了好多,以前跟他在一起时,好像有着说不完的话,如今,似乎有一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意味。
怎么会变成这样?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我的心情跌入了谷底。
是司马烬的死让我冷落了白逸,导致现在的状况吗?又好像不是,细思原因,估计白逸残废后的自卑占有一大部份,让他难以像曾经般坦然地面对我。
罢了,慢慢来,相信白逸总有一天会走出自卑心理。
皇甫白逸为了我而残废了双腿,失去了他尊贵的前皇子身份,亦可以说为了我而失去了皇位,一个为了我付出了这么多的男人,我还有什么话可说?何况,我连女儿都替白逸生了。
摆在我眼前的路,只有好好珍惜白逸,设法尽快找到千年血寒玉,千年血寒玉是治愈白逸双腿的唯一希望,我不能放弃。
“咳嗯!”很刻意的提醒声在我与皇甫白逸身旁响起,这声音是白逸的奶娘季嫂发出的,我知道季嫂的意思是让我别这样亲昵地靠着白逸,我动也不动,小脸仍旧贴靠在白逸的大腿上。
这老女人焖烦,这段时间在私下就没给过我好脸色,但她很会装,在皇甫白逸面前,表现得对我还算和善。
我知道她恨我害白逸落得今天的下场。我也不想,却无可奈何。
非常时期,我不想给白逸添加烦恼,从不曾在皇甫白逸面前告过季嫂的状。
见我没有动作,季嫂又次出声提醒,“咳咳!”
我还是不动,倒是白逸开口了,他伸手轻轻推着我,“可馨,奶娘面前,我们是不是稍稍检点些?”
这是在说我不检点吗?我脸色变了变。
曾经的皇甫白逸会在意别人的眼光吗?
曾经?我跟白逸也没相处过多少时光,只是他的外表气质让我觉得太过淡然与世无争。是否从来,我跟白逸之间根本就暗藏着很多事?只是被我忽略了?
一抹失望划过我明黑的瞳眸,失望的情绪很快自我眼中消散,皇甫白逸还是注意到了,他忙出声解释,“可馨,你是知道的,我一直把奶娘当成了亲生母亲,不想在她面前有与礼不合的举动……”
什么叫与礼不合?我跟白逸虽然没拜过堂,难道凭我跟他之间的关系,还不叫夫妻吗?靠在他腿上亲密点也叫与礼不合?
我忍下了。
若是以前的我,不会忍,现在的我,莫明其妙地忍下了。
我意识到,人的心,是会变的,做法也会改变。
我唇角勾起毫无笑意的笑容,启唇,“逸,不必解释,我明白的。”说虽如此,我的目光却定定地瞅着皇甫白逸,以眼神告诉他:白逸,你对我不再像曾经那么好,你变了好多。
见我这种眼神,皇甫白逸想说些什么,他还来不及开口,突然神色紧了紧。
我感觉有异,“怎么了?”
“有人!”白逸如画的俊眉蹙了蹙。
“会不会又是官兵找来了?”季嫂吓白了老脸。
我也开始紧张起来,还来不及接话,一抹颀长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我的视线。
来人是萧北玄。
我松了口气。
见萧北玄到来,皇甫白逸眉头皱得更深。
萧北玄的步子停在离我们十步开外,他就站在山间小道上,道旁是半人高的杂草,萧北玄身穿着一袭青衫,如缎的黑发用同样青色的发带简洁地束于脑后,他凝视着我,旁若无人地凝视着我。他的神情很激动,他那双妖冶十足的眼瞳里盈满了对我的思念。
我同样目不转睛地瞧着萧北玄,他太美,美得妖异,就像上天专门出产勾引女人的妖物,惑人心弦!
从来都知道萧北玄美得妖魅,很多时候见到他,我却仍忍不住瞧痴了眼。
见我被萧北玄所吸引,皇甫白逸眼中闪过几许嫉妒,神情飘过失落与自卑,可惜,我没有注意到。
“原来是萧公子。”说话的人是季嫂,“萧公子寻来,想必费了不少周折,不用想,老身也知道萧公子是来寻赵姑娘。”季嫂说着,转而低首对坐在轮椅上的皇甫白逸说道,“逸儿,萧公子肯定有话要跟赵姑娘说,我们先回避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