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历,阴九月十六日。晴,宜嫁娶,忌破土、安葬。
今日确实是个好日子,老黄历上都说了宜嫁娶,所以桑渊城就热闹了。十里长街,家家门口都挂上了长长的红绸缎,大大的红灯笼,青方砖地面上也铺了上等的红地毯。
天刚放亮,街道两旁早扎堆儿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甚至两旁的酒楼上都挤满了人。
这是桑渊城真正的主人,牧家嫁女,嫁的还是堂堂南域第一大派的宗主,这阵仗多少年才能见一回啊,何况一会新娘子花轿过来之时,牧家人会满街撒钱,这不光看热闹,还有钱拿,你说前来看热闹的人能少的了吗?
“来了来了……”还未见新娘子出现,早有人远远的跑过来报信了。
于是,鞭炮声,锣鼓声,还有周围人群的欢呼声早就连成了一片,好不热闹。
牧溪也在人群里,也站在牧家门前。他早在一天前就已经从地牢放出来了。站在这里是因为他想去拜祭爷爷,可是他们不让他进祠堂,他们说他不是牧家的人,不是牧家的人就进不了祠堂,也就拜祭不了爷爷。牧溪站在这里就想找牧青,想找她帮忙带他进去,哪怕只是一次也好,让他好好的给爷爷上柱香,好好的给爷爷磕个头。还真没想到会碰到牧家有人结婚,而且是这么大的阵仗,牧溪随便张望了一下,好家伙来的人可真不少,好多大势力大宗派都派了人前来贺喜,甚至牧溪还看见了不少漓龙帝国的官员也夹杂在人群里。
很快抬着新娘子的花轿就出现在牧溪的视野里,就像一栋小房子般的红色大花轿红的就像一团烈火,不知怎的就在牧溪的心里腾地一下燃烧起来,烧得他胸口疼,疼得窒息。
不用看新娘的面容,她只是坐在那那极尽奢华的花轿里,只是透过帘子看那朦胧的婀娜身影,牧溪就知道她是谁,牧青,竟然是牧青。
再返回头看新郎官,赫然是庄维。
噗!一口逆血牧溪愣是没忍住,直接喷溅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牧溪的心头一切都明了,也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早已串通一气,原来他们早已是一家人,这样一切都解释的通,一切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牧溪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牧家门口人群的。心从看见牧青坐在那顶花轿上起就乱了,乱的整个人犹如行尸走肉一般。他怎么也不相信,不相信这是真的,即便当时在地牢中牧青承认是她下的毒,是她将他送进了那座地牢,他也没这么难过,因为至少在那一刻他依然相信,他和牧青的心是贴近的,他相信她那么做并不是害自己的,可是,可是昨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以及今日所见到一切,让他忽然明白,明白那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事情从开始是什么,就是什么,不变的是事情的本质,变了的只是他的心。
“喂喂喂,你怎么还在这里!”有人突然从后边拽住牧溪的胳膊,一把拉他了个趔趄。
牧溪回转身子,看见是牧家以前的冯管家。“怎么了?冯管家。”
“唉呀!祖宗啊,可算找见你了,赶紧的,你姑姑不见你,就是不肯拜堂,把那么多宾客都晾在那里,甭提多尴尬了。”冯管家急忙擦了把额头的汗珠,拉着牧溪就要往回走。
“姑姑?我还有姑姑么?”牧溪挣开冯管家的手,反问道,“我不是牧家的人,为了一个外人,她就要放弃南域第一大派宗主夫人的位子,她把天下人都当傻子了么!”
冯管家尴尬的站着,不久前牧溪在牧家祠堂前求见,还是他把牧溪挡回去的,现在再请人回去,这就等于是自己给自己闪了一嘴巴子。“难道……难道你不想知道,她为什么非得要等着见到你才要拜堂成亲么?”
“我不需要知道!”这句话奔到嘴角了,却硬生生的憋了回去。牧溪的心本就乱了,现在更乱了,乱的不像话了。但是回去见她?牧溪不想。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既然她选择了嫁给庄维,选择了做南域第一宗主夫人,那么牧溪也可以选择不见她,想到这他便迈腿就朝前走去。
“据我所知,青姑娘给你下毒是想保护你。”封管家在他的身后喊道。“二爷答应她只要你不和他争家主之位,只要你安安分分的,他就会举牧家全族之力和灵犀谷交涉,保全你。只是后来……后来不知为何二爷反悔了。”
牧溪猛的仰头,桑渊的天空很蓝,太阳很美,可是他的心情却糟透了,他不想让眼泪流出来,所以只得仰头,只得看天空,他不想让这些人看出他的懦弱。有些东西他能看明白,可是有些事情他怎么也明白不了。譬如貔犀骨,譬如牧青。
“难道你一点也不怀疑青姑娘为什么嫁给庄宗主么?”冯管家有些气急败坏的叫喊道,或许他是着急没有完成主人家交代的任务,亦或是真的为着牧青焦急,毕竟他是看着青姑娘长大的,毕竟他是牧家的老人儿。
牧溪再一次停住脚步,这次他是真的懵了。是啊,别人不了解牧青,他还不了解她吗?如果她要是真的贪图南域第一宗主夫人的名头,又何至于等到现在?牧溪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这真是昏了头,他怎么能不相信她呢!如果连她都不相信了,这天下他还有相信的人么?想到这,暮然醒悟,牧溪回身拼了命的奔向牧家,磕磕碰碰的撞在路边,跌倒在坚硬的方砖上,都不能阻止这一刻他想见牧青的渴望……
当牧溪飞奔进牧家大院的大门,便看见了,站在红地毯中央的牧青。凤冠霞帔,掀在一边,和牧瘟、庄维怒目对峙着,还有惊呆了一院子的宾客。
“姑姑”牧溪一进门便叫喊。
“溪儿——”看见牧溪进来,牧青便顾不得和牧瘟计较,也超牧溪这边奔来,那一袭红艳艳的喜服在空间里舒展的耀眼,宛如一抹火精灵降世。通灵境的高手即便不使用任何身法,几十米的空间距离对他们来说那也不过是一抬腿的距离,所以这一瞬间看似很漫长,其实也不过是眨眼而已。一眨眼他们便拥在一起,牧溪搀扶着姑姑,牧青拉着牧溪的手,满眼的欣喜,喜极而泣。就算他们之间有再大的误会,这一刻也是冰消雪融。
片刻的呆立之后便是哗然,庄维的脸色铁青一片,牧瘟亦是如此。
“溪儿,他们真的放你出来了。”牧溪顾不得擦眼角滚下的泪滴,拉着牧溪眉开眼笑的问道。
看着那精致如瓷器的脸庞,牧溪想伸手擦掉她脸颊上的泪痕,却不敢抬手,怕一碰便碎了。也展了笑容道,“是啊,他们放我出来了。”
然而笑容只是一瞬间的,就像美丽的昙花一现,甚至比昙花一现还要短暂。“谁——谁干的!”牧青一把扣住牧溪的脉门,像头愤怒的母兽,勃然大怒,愤怒的吼叫声和着全身汹涌而起的杀气,一下子便压垮了满院子大多数的宾客,不少人轰然跪倒,或跌坐在桌椅旁,茫然无措的看着这一切。
牧溪苦涩的咧了咧嘴角,她还是发现了。牧溪全身经脉俱断,丹田被毁,成了一个十足的废人。
面对这牧青的愤怒,咆哮。牧瘟抬头看着她,认真的说道,“小妹,这其实是最好的办法。”
其实那天在地牢里,牧瘟带庄维他们进来,激走牧青只是方便给灵犀谷一个交代。牧溪很清楚,他不死对于灵犀谷某些人来说,就是寝食难安,就是一根扎在他们心窝子上刺耳儿。当着牧溪面,他对庄维说道,“别弄死他。”然后他就眼睁睁的看着庄维,将牧溪全身的经脉击碎,将他的丹田毁去。
“牧瘟。”牧青死死的盯着牧瘟,“这就是你答应我的不伤害溪儿?”
“牧青,牧溪这小畜生叛出灵犀谷,杀师灭祖罪不容诛,现在废了他的修为算是便宜他了。”庄维朗声说道。
“你闭嘴。这是我牧家的家事,何须你这老贼插嘴”
庄维可是如意境的巅峰高手,何时被人当面骂过老贼。顿时大怒。”贱婢,找死——“单手扬起,便让整个桑渊城都晃荡起来,铺天大掌,让周围的一切都昏暗了下来,宛如一只魔神巨掌轰然拍向牧青。
“牧青,你放肆——”牧瘟毕竟是牧家的家主,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被庄维一掌拍死。一边骂牧青,一边顺势拉住庄维拍下来的手掌,向他告罪的说道,“宗主,暂且息怒。小妹也只是爱子心切,毕竟牧溪是她从小带大的,多有失言之处,还望宗主海涵。”
“哼——”庄维拍向牧青的手掌是被牧瘟拦了下来,但是他的一声冷哼,却如雷击一般将牧青和牧溪击飞,摔在大门口的青石阶上。
这一击主要这针对牧青,等牧青从台阶上爬起来,依然是七窍出血,好不凄惨。而牧溪虽然同样被击飞,摔倒,但真正受到的伤害却没有牧青那般严重。
“没皮老贼,有本事你朝我来啊,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翻身看见姑姑的凄惨样,牧溪顿时暴走,翻身起来,想也没想举着拳头就冲向庄维。他修为被废,全身经脉俱断,现在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比一般的普通人都不如,还想举拳干翻如意境高手,这可比笑话还要好笑。
还未冲到庄维眼前,就被庄维隔空提了起来,就像有只无形的大手从牧溪的脖子将他捏起来一般。
牧溪难受的说不出话来,他更难受的是看着牧青,七窍出血的凄惨模样。如野兽般,嘶哑着嗓子嚎叫。“庄……维,老……畜生,有本事你弄死我,要不我……”
这时候的牧青却是完全的冷静了下来,她知道他们和庄维,牧瘟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地位,还有实力,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里,没有强大的实力,一个人连正常的尊严都不能拥有。她想回头去求牧瘟,发现牧瘟根本就恨不得牧溪早点被庄维打死,想让他出头救下牧溪,牧青看不到一丝希望。牧青环顾周围宾客,茫然的看着那些兴奋,吃惊,愤怒的人群,根本就找不出一个可以出手帮助她,或者能为她说话的人。
别人的婚礼都是拜天地入洞房,欢天喜地的,而牧青的婚礼仿佛成了她姑侄二人的死亡祭。牧青看着被提在半空中的牧溪,看着庄维放肆的笑成一团菊花的嘴脸。
愤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