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大师,一直以来都是五族中的传奇人物。神域之人,纵是资深年老之辈,对其也是一无所知。无人知其来历,无人知其年龄,更无人知其道行,就连她的容貌,恐怕也是无人知道。
无相大师每隔千百年,便会到柳洲神域中走那么一遭,都是骑乘仙鹤,轻纱蒙面,氤氲紫气环绕周身,看不清面貌。世人对其所知,不过便是仙鹤相伴而已,也正因为如此,五族之人,无人敢骑乘仙鹤。
如今,五族战士眼见仙鹤凌空飞翔,皆是道无相大师前来。殿内众人听见,自是出门来迎,眼见那一只仙鹤盘旋下落,停在庭院之中,众人连忙躬身行礼,齐声道:“见过无相大师!”
“弟子见过师父!”
那一张轻纱蒙面的脸看不出什么动静,似是微微点了点头,继而目光从众人眼前一一扫过。那一眼仿若毫不经意,却让人有一种仿若被看穿的感觉,仿佛就连隐藏在心灵深处的阴霾,也都是一览无遗。
“不用客气,我只是来看瑶儿的……”
无相大师缓缓说道,柔和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威严,又像是带着几分蛊惑,让人无从抵抗。她转过身去,看着明溪,缓缓道:“溪儿,你带路吧……”
“是,师父!”明溪恭声说道,目光往莫风雷看去,莫风雷心中自是明白,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无相大师,这边请……”
无相大师缓缓点头,走在最前面,凌空而行。氤氲紫气在她足下缓缓聚拢了来,又缓缓散了开去,仿如一朵朵紫莲,悄然绽放。五族战士,无不侧目仰望,惊叹之声,不绝于耳,却又似是怕被这神仙一般的人物听见,都只是交头接耳,小声诉说。等到无相大师等人已是去得远了,人群中一人忽然大声骂道:“他奶奶的,谁的鼻血流到我身上来了?”
旁边一人听见,似是有些慌张,连忙转过身去,用手在鼻子上一抹,发现一切完好,这才放下心来,暗自庆幸道:“还好,不是我……”
那人转过头来,再往无相大师等人看去,却是发现早已不见了他们踪影,心中不禁暗觉后悔。一低头,却觉上唇黏乎乎的,沾过来一看,顿时额心冒汗。
却见那食指之上,带着一片殷红……
宁静的屋子,清洁的青石板面上,一张舒适的床临窗而放,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投射进来,映在那一张仿如熟睡的脸庞上。带着几分笑意,又像是凝着一抹担忧,那一个绿色身影静静躺在木床之上,均匀的呼吸之声微微传来。
无相大师缓缓走了进去,在那床边轻轻坐了下来,伸出手去,在那一张熟睡的脸蛋上轻柔抚过,紧接着便是低下头去,像是思索着什么,沉默不语。
众人之中,除了明溪之外,俱是站在门外等候,不敢打扰。明溪站在一旁,眼见无相大师如此,也是心中忧虑,不敢多言。
良久,方见无相大师抬起头来,看着门外众人,缓缓道:“你们都下去吧,瑶儿自有我来照顾……”
众人闻言,自是俱皆退下。无相大师德高望重自不必说,而且碧瑶是天华弟子,师父照顾弟子,也是在情理之中。
明溪站在屋中,似是并不想离去,无相大师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溪儿,你也下去吧,此中之事,为师自会处理……”
明溪嘴唇微张,似是想说些什么,看到那躺在木床上的碧瑶,又是什么也没有说。他低头恭声道了一句:“是,师父!”便也缓缓退了出去。
无相大师看着那一张熟睡的脸,轻纱下的容颜微微一动,像是叹气一般,又像是心中疑惑,自言自语道:“为何我在瑶儿身上,能感受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息呢?”
清晨的阳光依旧温暖,无相大师静静站在窗前,目光望着远处的苍穹,似是在等待木床上的人自然醒来。
※※※
巨大的寒冰方尖上,那一座古老的寒冰王座,突然生出道道裂纹,继而碎裂了开来。王座上的男子,缓缓睁开眼睛,淡蓝的火焰熊熊燃烧,从那黑暗的头盔上,一直蔓延到千年寒冰。直到整个寒冰王座在烈火之下化为灰烬,那一个人,才终于像是满足了一般,缓缓站起身来,往前踏步而去。
粗重的长靴踏在雪地之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那一个人,迈着沉重的步伐,沿着蜿蜒山路,缓缓往下走去。宽大的黑色风衣在身后高高扬起,他仿如一个王者,孤独而又沧桑。
有多少年了?
在这寒冰方尖,远离尘世的一切……
曾经辉煌的九黎之王,却被封印在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这世间既不容我,我又何必容这世间?
当年的一切,我必将十倍奉还!
那一个人,缓缓从那古老的木门之内走了出来,像是斩断前世今生的恩怨一般,将所有的一切,都在身后毁了。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自亘古时代便遗留下来的巨大冰山,竟是缓缓塌了下来,继而在一片片雪花之中,化为了冰原,不留一丝痕迹。
清晨的阳光从地平线上射来,那一个人静静凝望着眼前的无尽雪原,像是回忆自己的过去一般。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身,往那阳光照不亮的黑暗处缓缓走去。
※※
日落,黄昏。
夜暮降临,那躺在木床上的绿色身影,身体微微动了一下,紧接着,便是缓缓睁开眼来,看到静坐床边的白色身影,顿时惊出声道:“师父!……”
“嗯。”无相大师轻轻点头,应了一声,缓缓道,“瑶儿,感觉好些了吗?”
碧瑶轻轻点头,又是低下头去,有些惭愧地道:“弟子道行不济,有劳师父操心了……”
无相大师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手中轻轻一招,房门顿时关了上来。她站起身,看着窗外的夜幕,缓缓道:“瑶儿,为师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我……”
碧瑶脸上一怔,看着那一个有些肃然的身影,心中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应道:“师父尽管问吧,弟子知无不言……”
“那好……”无相大师缓缓说道,“瑶儿,这些日子,你是不是遇到过什么特殊之人?”
“特殊?”碧瑶脸上一怔,显是没料到自己师父会是这般问法,想到那曾在修罗魔域见过的守墓人,她顿时如实答道,“回师父的话,弟子在修罗魔域,曾经见过一个守墓人……”
“修罗魔域?”
无相大师蓦地转过身来,轻纱下的容颜微微一动,连同那环绕周身的氤氲紫气也是波动了一下。她看着躺在床上的碧瑶,正色道:“你怎么会去修罗魔域?”
碧瑶回想起当日情景,不禁如实答道:“当日我和张公子在寒冰方尖时,被轩辕剑带到修罗魔域的……”
“张公子?”
无相大师口中轻声念道,目光往碧瑶看去,却是见她微低着头,脸颊上带着几分润红之色,心下顿时明了,没有再问,转头又是缓缓道了一句:“这么说,他还在修罗魔域?”
“嗯。”碧瑶轻轻点头应道,脸上已是多了几分黯然。
却听无相大师继续往下说道:“瑶儿,你可曾记得,这个守墓人,叫什么名字?长得又是何模样?”
闻言,碧瑶顿时摇了摇头,道:“那位前辈未曾告知弟子姓名,而且那位前辈还戴着深色斗蓬,前辈容貌,弟子无曾得见……”
“是这样么?”
无相大师似是有些失望,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缓缓问道:“那他可曾提起过什么?”
碧瑶仔细想了一想,顿时抬起头来,道:“他问了弟子一句话……”
“什么话?”
“他问我,‘欧莱雅现在还好吗?’……”碧瑶缓缓说道,“听那位前辈所言,这位欧前辈似是也是天华门人,只是弟子却是从未听说……”
“欧莱雅?”
无相大师口中重复着这一个名字,心中忽有一种熟悉感觉,就仿佛在心底深处,曾经有关于这么一个人的记忆,只是待到仔细回想之时,却又是一片空白,仿如这个名字,从未听过。一会儿,她终是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个人我也没听说过……”
“哦……”碧瑶轻轻点头。一会儿,又像是想起什么,缓缓道,“师父,听那位前辈所言,似是不知道师父名讳……”
闻言,无相大师轻纱下的容颜微微一动,似是有些意外,一会儿,又像是恢复了正常,缓缓道:“我既然没有听说过欧莱雅之名,那守墓人,自然也不会知道我的名讳……”
碧瑶想想也是,一时之间,也是有些无话可说了。
无相大师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你好好休息吧,为师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说罢,无相大师往门口处缓缓走去,也不见她手中有任何动作,那一扇紧关的门,竟是自动打开了来。无相大师缓缓走了出去,碧瑶凝望着那一个背影,忽觉像是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却又像是,只是自己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