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有一位紫衣华袍的公子踏遍了邺城的大街小巷,走过了凡世春夏秋冬。
他停在长长的街角,有大朵大朵的琼花落满他的衣襟,他轻轻捻起,嗅了嗅。
一个黑衣坚毅面孔的男子立在他身后。
“四周皆查过了,没有踪迹。”
他将手中的琼花一扔,落下泥土中。
本就不该期待的,他似乎也习惯了,淡淡道,“回去吧。”
身后男子恭敬称是。
他踱着步,走过清幽的石板小道,走过她躺着睡觉摘星的老桃树,走过她被地痞流氓追打的痕迹,走过摇着拨浪鼓嬉戏的顽童,走过她曾经呆呆驻足的路边角落,走过他们之间的三年。
天空里,有细小的雨滴渐渐浸湿他的胸膛。
四周有几个少妇朝着说书铺子赶,“天色还早,去听场书吧。”
他停下步子,撒下几滴水珠,施法将这场雨下得更大了些,提步向书坊走去。
雨丝如雾,缠绕他的双眸,发梢也湿嗒嗒的垂下来,负在他的背上。
身后的人撑来一把油纸伞,被他轻轻推开。
繁蒐退开一边。
书坊内,帘后女子声音清脆婉转。
“话说那女子被蛇精拖到洞中,书生在洞外急得是团团转,思量再三,提着把剑,还是冲了进去。”
台下听客屏气凝神。
“那书生素来只会吟诗作对,怎会是穷凶极恶的蛇精对手?说来也怪,那时常在他家住那条街巷口卖狗皮膏药的老道士过来了,手里端着个法器,直斥他痴儿,美人蛇的脸切忌去看,如今这妖物,可是真心做他娘子了!”
“书生见妖物原身这样可怕,吓得连手中的剑都抖了下来,对道士大呼不可,那被擒少女,可是他朝思暮想五年的清丽佳人,如今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却被这蛇精破坏,真真是叫人肝肠寸断,好不伤心。”
“道长叹气自己不是千年蛇精对手,不过蛇精情深,既钟情于他,想是不会对他痛下杀手了。为今之计,三人若不想齐齐死在洞里,只能这书生提剑杀死妖物。”
“蛇精缠着他心上人脸色灿白,他犹豫难决,颤颤巍巍又提起剑,心一横,直刺七寸而去。那蛇精颤了颤,洞内一阵地动山摇后,气绝而亡,尸身化作了一朵绝美玉花。”
“那女子见玉花实在美丽,悄悄拾在衣袖,携着他未来相公回去了。老道士暗暗叹息,拾掇她化作人身勾引书生时穿戴的衣冠饰物,在洞口立了个衣冠冢,来年清明祭日,用卖狗皮膏药诓来的几个钱,在她的坟头浇了三两薄酒…………”
“今日故事便讲到这里,下番小女有个莲花精暗恋前朝皇子的绝美虐恋。”
“……”
“……”
看看窗外,雨也停了,众人絮絮叨叨慢慢散去了。
阖池问身边的男子,“比起三夜冥精炼君讲的,如何?”
繁蒐答道,“词藻尚可精进,故事不错,不久后料想,也许平分秋色。”
他点点头,“留下银子,走吧。”
店口斐然君风风火火跑进来,正巧撞在欲出门的阖池面前。
阖池眉头一锁,目光在帘后的身影扫过。
斐然君一愣,连连做辑,“实在对不住啊,在下是走错地方了!”
他喝道,“站住!”
繁蒐依命将斐然君提了回来。
斐然君满头大汗,看着他许久,突然拊掌大喜道,“咦,在下真是瞎了眼啊瞎了眼,这不是阖池君么,想当年在下被小妖困在山中,还是少君送在下回家的呢!如此大恩斐然竟还未报答,实在是心中有愧,今日少君可不能先走了,快与我到对面酒肆吃酒去!”
说罢便要急急扯他离开。
阖池分毫未动。
斐然回头看他,被他凌厉的眸光割得一阵胆寒,“斐然君急着拉本君走,可是这里藏了什么见不得的人?”
他急忙否认,“人都走光了,哪里还有什么人?少君还是随我走吧。”
他扬手,步步逼近,“别人与我何干,我只想知道这帘后说书的小姐,又是哪位。”
斐然君连连抹汗。
他似是有意说给她听。
“三年了,我找一个人找了三年,快要用尽此生最大耐心了……”
“不知她过得如何。”
“可我这三年过得不大好。她说过我不要后悔,可我一天就后悔了……我在六月轩修茸的庭落里栽了几片苏素花,花开四季依旧,秋风会带动蓝色的种子落叶生根,出我意料的是,这种异花在三夜冥里初种就很好,被风雨刮过来的种子,隐隐已在焚野殿成燎原之势……如果我找到了她,我会带她回去看看。”
素白的薄纱层层叠叠,微风吹过,有满堂的琼花袭来。
四月的季节,她贪暖赖床的习惯稍稍好了些,有时也会拉他上树折花。
她会在花瓣上悄悄写上她的心事,他有时,也会偶尔看见。
她说,她与他挨得近,连心也一起近了。
他一个人在静静的夜里,竟然也会红了脸。
她不算得多好,只是,快要把他搞疯了。
他像一个疯子般大醉淋漓,仗酒行过大泽山川,云端草木。
如今,她近在咫尺,他还可以恍惚看见她窈窕的身形。
他握住她的手,她可愿意,随他看他的花开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