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阿囡带着那把匕首去了北方大泽。
那里有一如料想的漫天黄土,也有绚烂如血的夕阳晚霞,也有古龙神兽,也有,莫璃。
她赶到之时,莫璃与古龙战得正不可开交。
莫璃焚他幽冥凶火,万恶业火焚尽百里草木,给这苍凉大地,更添满目疮痍。
古龙招引九泉之水,对着漫天的业火血色,覆灭了半个大泽。
看到阿囡来时,莫璃眉梢间有一瞬喜色,随之被忧虑浓浓扫开。
他用剑扫开一圈剑花,朝她喝道,“你来做什么,我挡住他,你快走开!”
阿囡纹丝不动,大喊,“莫璃,我不要小弓弩了,什么彩礼也不要,你也不用杀古龙,我们回虎丘山吧!”
莫璃顿了一顿,古龙也不再动弹,盘踞在火光中,遮天蔽日。
她解释,“莫璃,这是幻境,只要我们不出去,便不用杀任何人,我们可以在虎丘山里成婚摆宴,你煮饭,我刷碗,便是一辈子……只要,只要你与我的心是一样的。”
他面色一柔,心下仿佛有什么慢慢化开,仿佛等了许久许久。
他手指拂过刀光,散乱的青丝随风漂浮,平添几许魅惑。
“阿囡,我喜欢一个人便是掏心掏肺狼心狗肺也会待她好,这世间我没有什么想争的,我不介意身掩芒刺庸碌一生,也不介意口诛笔伐声名狼藉,可是喜欢上你,我想待你好,有一****看见我,也会突然对我说,与我的一切,你不曾有后悔过。”
漫天火色之中,莫璃看着眼前盘踞不前的古龙,笑得苦涩,“阿囡,你以为我会不知晓这是幻境,这世间难道还有能困住我的困境?我既甘愿堕入,便是有什么东西想看清楚,也许,就是你要我杀的这只古龙!”
阿囡劝他不及,他眸中戾色渐盛,手中顺势一挽,隔开十里九泉,开了一条肆虐的冥司火途。
息渊还是一动未动,任凭幽冥司凶火焚他五脏,这是他求的幻境,她因他而吞凶火,他幻境里也虚受一场,他想,此间种种,说不清道不清的,大抵也能还的个干净。
她的世界只有一个声音:息渊不能死,这世间无论是谁,都不能伤他一分一毫,不论是幻术天劫,还是命盘注定……好像在许久许久以前,就已经是她的信仰。
阿囡闭眼,一把古铜匕首却是从后背正正插进他的心窝。
古铜匕首散发着幽冷蓝光,不断延伸进他的血肉,搅得他那一处,血流如注。
莫璃回过头,嘴角噙着血,看到她的那一刻,眉目狰狞,哈哈大笑,“六月,你就是个没心的,我既然可悲地妄想你会喜欢我!”
他踉跄倒地,抬起右手,朝胸前拍了一掌,匕首带着一团滢光,弹出了数尺远。
他的血迹渐渐染红万里枯泽,霎时,火光水海倒销匿迹,再见,已是一瓣莲的后殿水池上,剩了几根法旗隔着。
幻象已破,却显露出更可憎的现实。
瑶池清光冷烛水,莫言人前不相识。
六月手忙脚乱捂着他的后背,“不会的阖池,我喜欢的是你,即使你死了,灵牌上的夫君刻着也是你的名字,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不会再与你分开!”
他一把将她推开,强撑着摇晃起来,好笑道,“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信你么?只怪我阖池眼瞎,白白待你好了这么多年,将自己的自尊真心给你白白践踏。”
六月泪如雨下,“你先不要说了,如今出了幻境,我们先回三夜冥疗伤好不好……”
他跌跌撞撞起身,“你还回去做什么,回去还做什么……”
六月身躯一震,脑海里一片模糊,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跃然见状立马赶过来扶他,点了他身上的几处穴位,一脸忧色,“你既然心中有数,又何必要我做这个幻境……罢了,还是先随我过去敷药吧。”
阖池咽下喉中的腥甜,将她的手轻轻抽开。
“不用了……阖池自知,此生欠灵姬之情,再也偿还不了。灵姬见着我还是绕道吧,不管日后阖池是生是灭,还请灵姬记挂阖池的人心狠毒,不要理睬我。”
她紧拽着他的衣袖,“你怎的狠毒了?倒是你真性情,我所做之事,以前没有向你要求什么,今后也不会!”
他屏着气,一把将她搡到地上,苦笑道,“那不过是你以为罢了,施到多时,不能自已,望灵姬珍重。”
他再没看她一眼,无悲无喜,转身而去。背脊挺拔而稳健,没有摇晃一下,只是后背那朵血染做的梅花,凄美而残酷。
跃然知,他这一去,自己的爱情是无解了。
在这萧索秋日里,她的爱情,从来就没有开花结果的机会。她梨花带雨,那人却始终舍不得转身望她一眼。
她望着他决绝的背影,泣不成声,“阖池,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你不聋不瞎,只是,不知道我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