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莫璃是毒
如果没有遇见莫璃，那么，离开的时候，也不会有那么多舍不得。
阿囡认为，能和莫璃一起过日子，多好。
在认识莫璃的第六晚上，阿囡发现了一个秘密。
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阿囡不知道，便把它当做秘密了。
那晚阿囡尿急，起身如厕后精神奕奕，一时间，对着莫璃的纱帐，春心萌动。
她想，就是看他有没有盖好被子，夜里凉，她算是好心，既便顺手摸他几把，也是应该的。
本着这样的心思，她手上轻轻一揭，却没有如料想般看见莫璃如远山般温润的容颜。
她一惊，转身望见窗外，发现虎丘山中一处，隐约红光大盛。
这要抓多少小妖？
她心底摸了个大概，却不想质问他。
她想，既然他不让她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她继续睡觉。
那夜，她辗转不成眠。
第二日吃饭，莫璃看见她眼底一团青黑，扔给她一个煮鸡蛋，语气不咸不淡，“昨晚怎么没睡好。”
阿囡诺诺应了一声，想了半天，终是开口问他，“莫璃啊，你都这么厉害了，就不用吃内丹了吧。”
莫璃盛饭的手一顿，脸色幽深晦涩，“你已经知道了。”
阿囡劝他，“莫璃，阿爹只有六尾已足保平安，你自保有余，又何必吃他们？”
那时，她想得十分简单：若不是那些站在顶端的人操此风行，妖魔两界又何至于如此？那么，像阿爹这般不上不下的，也不会躲到这偏远的虎丘山中，了此一生。
莫璃望着她，眼里波澜不惊，“阿囡，我想成为这世间最强的，而不是仅仅是打败几个小妖就够了的。”
阿囡心下有些慌，“你不是说，你不会离开虎丘山吗？”
她本以为莫璃会动容，不料，他只是讥讽一笑，与平素她认识的那个温暖的莫璃相去甚远。
他声音还是平素的温柔，对她说，“阿囡，这虎丘山有多大，既便你不出这里，终有一日，别人也会进来。”
她哑口无言。
她知道自己不能对莫璃提任何要求，他们本就，没有什么关系。
并且，万千年来，妖魔一向如此。
她不能要求莫璃的。
……只是，她有些喜欢莫璃了，想长长久久地和他在一起，就在这虎丘山中。
他煮饭，她刷碗，便是一辈子。
小时候，阿娘抱着她说，她阿爹当年也是个大魔头咧，无恶不作十分霸道，跟如今那个唯唯诺诺的小相公完全判若两人。她娘更厉害，吃下的内丹不下一千也有八百。
但是，她娘的术法还是没有她阿爹厉害。
她娘本想吃她阿爹的内丹的，不料斗不过。她阿爹见她貌美如花，一时红鸾星动，把她娘抱在怀里，憨憨地问，“怎样美人，你若是跟了我，我便不吃你了，还与你一生一世，海阔天高。”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阿娘是个识时务的，只得应了。
婚后，他俩感情甚笃，成了虎丘山里有名的如花美眷。
但到头来，她爹实现不了他的一生一世，也没有完成他许诺的海阔天空，只能盘踞在小小的虎丘山中，粗茶淡饭。
狐狸一族颇有灵性，天罚较之别的走禽，也要重一些。
生完阿囡后不久，她娘有感大限将至，对她爹道，“我作恶颇多，自知不能寿比天齐，却也没想到离你先去早这么多，心里十分舍不得。”
可怜她爹七尺大汉眼泪涟涟，哭成了个泪人，哽咽道：“你怎个就命不长了？……你先缓口气，把灶上那两只千年人参吃了……”
她娘说，“我命该如此，你看开些，只希望你日后多添福禄，陪着阿囡长长久久……”
她爹最终也没能陪着阿囡长长久久，在她娘去了十四年后，一并走了。
于这些，阿囡本也看开。
荒芜丛生的年月里，倒也过得安生，她知道，没有谁是能一路陪谁走到终点的。
如果她没有遇见莫璃的话。
……她不会舍不得。
午饭后，阿囡没去刷碗。莫璃看了一眼，把碗端到厨房刷了，倒是没有说她什么。
有的时候，有的脾气倒不是立马就发作了出来。
她琢磨了一下午，一肚怒火未消，反越燃越大。
晚上莫璃把饭端上来，阿囡还是坐在那位子上，一动未动。
莫璃眉头一皱，“吃饭。”
没料，莫璃好不容易耐下性子做了小伏状，阿囡反而变本加厉。
阿囡炸毛，张口就吼他，“莫璃我讨厌你讨厌你！”
莫璃眼里有一瞬间的错愕，渐渐，迷雾一般的深浅晦暗将他的面容笼罩，在一晕灯火剪影里，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他侧颜挺拔如山，隐隐有青筋浮动。
夜晚的凉风一吹，他的声音有些摇摇欲坠，他看着她，“阿囡，你不要无理取闹。”
阿囡看着这样的莫璃，听到他这样的声音，有些心痛，又有了些心疼。
她心疼他，认真地说，“莫璃，你会有报应的。”
情感这事从来就是不能琢磨的。
趁着眼角的泪还未来得及掉下，阿囡压着嗓子说句“我不饿”，便捣着碎步跑了出去。
她想，莫璃是毒，趁着没有病入肺腑，是时候把他戒了。
她这辈子，可以孤独终老，可以死于非命，却不可以悲伤成疾，念着一个人过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