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那花精死没良心
“琊琊,是你回来了么?”六月正牢记人生经验,突然被一个甚激动的声音唬了一跳。转身见一位身穿紫袍的俊俏男子,手里招着一把玉扇,十分欢快地向她奔来。
“琊琊,我以为你早死了,今日怎会出现在这里?没关系没关系,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说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扯着她哭诉了起来。
六月缓了许久,才记起死去的那位仙姬名唤琅琊,那声“琊琊”,想必这就是她的昵称了。呃,又是一个将自己认错的。她摆了摆手,道:“想必仙君认错人了,我不过是与那位仙姬有些相像罢了,在这九重天上,已有许多仙家将我认错了。”
闻言,那男子止住了哭,在她身上掬了口鼻涕,再凑到她脸上闻了闻,一张俊脸陡然一黑,失望道:“你果然不是琊琊。”
说罢又搂着与她哭了一场,口里絮絮叨叨讲了他俩的许多旧事。因他抱得太紧,六月扯不开,她无法,便只能权当戏本子听了。
这折戏文,讲得可是那位短命仙姬的由来身世。
九重天上的茫息殿乃息渊帝君所居,而帝君后殿内那棵九州六合仅此一家的琅琊树,与九重天上一些年少老成的草木精灵相比,着实还是不争气了些。
想那琅琊树也是集九重天上万年灵气之大成者,又不知走了几辈子的狗腿运刚好长在帝君家的茫息殿内,幸得帝君仙风道骨的累月滋养,自是九州六合里福泽深厚的好苗子,叫一些草木精灵直恨得牙痒痒。
可惜千百年过去了,满院精灵怀着憧憬的目光细细探究,也就是枝叶繁茂了些,体态优美了些,灵气蕴绕了些,便十分满意的再也瞧不出别的什么了。
所以那常常来茫息宫串门子的留洵上仙瞟见它,记起自己曾经吃过的许多亏,自然是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上仙的一贯做法是,先绕着这棵琅琊转上一圈,再嫌弃地摇摇头,最后一付扼腕痛心状,与帝君道:“我说,息渊你家这几棵树也太抠门了,这么多仙气养着,也不见结出个果子尝尝,哪比得上王母后院那些蟠桃来得实在。”
听到这话时,帝君头也没抬一个,还是在琢磨着棋盘上那些个奇术阵法。
留洵上仙其实蛮看不惯息渊这付爱理不理的样子的,要知道此仙兴趣不少,唠嗑第一。但九重天上,像息渊这般长相正经寡淡,实则针锋暗藏,且又身居高位的神仙着实不多。便想着若是能找出话噎噎他,就愈能反衬出自己的风趣来,也会是自己唠嗑境界的提升。
嗯,故这茫息殿,自己需得来得十分勤快。
别看他长得面皮白净,其实九重天上这位帝君,不是个好相与的。譬如今日上仙走近棋盘一看,又全然落了下风。
留洵上仙理所应当想到了九重天上的那对苦命鸳鸯,遂恹恹道:“系念那倒霉丫头,几日前求我寻个法子探探她心上人的魂魄,可把我愁死了。且不说那地方乌烟瘴气,也不知是哪只食魄妖吃了他的魂魄,真真是无从下手,如今若是用了这阵法,想必追魂觅魄不在话下,即使是被困在那魅魇终年霸占的必秋领上,也是能寻到他气味的。”
帝君悠了悠棋路,轻飘飘地又下几着,转眼间棋盘突变,墨玉棋子上浮动着浅浅灵光,愈来愈浓,恍如平地升起的浓雾,使得原本整齐明晰的阵法混乱不明,变作有些猖狂。
留洵上仙脸色一沉,暗叹自己太大意啊太大意。
帝君头也不抬,嘬了口清茶,眼神还是在棋盘转悠,与他道:“这人情是你卖系念还是本君去?本君人情淡薄,但你知本君平素也不勤卖人便宜。”
其实,这事本与留洵上仙无甚关系。可他与星贺仙君也是好友,喝酒唠嗑也少他不得,没他的这些日子,心中也很是念想……顶顶重要的一点,貌似当日他临走之前还是自己给他打气践行,慷慨激昂地说“若不疯狂便不是爱情了”,如今再想,这算不算间接便把自己的多年好友推向了那条漫漫不归路?
呃,不想承认,那便不算罢。
上仙挺直的背脊微耸,已然认命了。
此夜以后,九重天上以游手好闲著称的留洵上仙在茫息殿里当了足足八日的杂役。
第八日正中午,艳阳高照六月流火,留洵上仙手上扒拉开玉扇挡挡毒日头,热辣的阳光从扇缝中透了过来,不偏不倚射在了上仙的俊脸上。于是上仙的火气“腾”一下上来了,大袖一挥,再也不舍得仙丹施肥灵力灌溉,早早离了这烂摊子,下界自在去了。
上仙本以为帝君殿中的那株琅琊是“扶不起的阿斗”,自己这一番呕心沥血算是付诸东流了。
殊不知,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从此,他十分懊悔的痛失了一位狗腿的跟班。
帝君见他也不忙活了,便甚无趣想将它移了开去,移些烟霞拢来也不错。不料当天晚上,那花却识相地开了。帝君觉得此花颇通人性,便呵了口仙气,何其惊奇的,那琅琊花就修成了只半仙。
就着这事,说多了是错,只能当个奇缘。
那朵琅琊花,碍着帝君的情面,十分狗腿地终于开了。
至此,她十分狗腿地赖上了帝君。而事实上,留洵上仙付出的不知比息渊多出多少;而事实上,那只花精却甚没良心。
讲到此处,留洵上仙忍不住又掬了把鼻涕,唠嗑的毛病又犯了,扯她问道:“我只知凡世的鸟兽走禽会将自己临世见到的第一人认作双亲,却不知如今仙灵界的草木精灵也沦落到这般,你觉得,这样的演变有道理么?”
六月觉得留洵上仙十分可怜,十分有理,自己也对他的不幸遭遇,故也十分同情。遂憋屈着脸,宽慰他道:“想那仙姬也是个糊涂的,糊涂人一向明不得事理,上仙还是不要与她计较好了。”
上仙连连点头,“不错,你是个有眼力见的,”随即面色一苦道,“你比那花精懂礼许多,身上魔气又这般重,那花精修为虽浅但满身精华仙气极佳,连许多上仙都比不得,看来你真真不是她了。”
说罢,晶亮的眼眨巴眨巴,似乎又要酝酿。
须知,这世间有一种人,说起话来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且你若是接过一句,便更是没得止休了。
于是,六月估量一下,寻了个由头,在青天白日的掩护下,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