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村今日出了件大事,人人奔走相告,脸上尽是不可思议。
“何大婶,这是真的吗?虎啸哥真的捡了个漂亮的女娃?”幺嫂拉住笑得乐开怀的何大婶问道。
“那还能有假?我可是刚从那里出来呢!那女娃,真真的标致啊!”何大婶停下来对幺嫂道,“我远远看着,仿若见了仙女。走进细瞧,哎呦!那可是比仙女还要仙女的人呢!”
“羞羞羞!”调皮鬼——何磊跑过来,冲着何大婶又是吐舌头,又是刮脸蛋,“你见过仙女吗?竟然说有比仙女还要仙女的人物?”
“你这调皮鬼,”何大婶有些恼怒,“不信,你自个儿瞧去!”
“我当然要去啊!”何磊转过身向她拍拍屁股,一溜烟便跑得无影无踪。
“那我也去瞧瞧!”幺嫂见状,也兴冲冲地往何虎啸家赶。老远,便见平日冷冷清清的房屋被围得水泄不通,调皮鬼何磊正撅着屁股使劲往里面挤。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何虎啸拿出最大嗓门喊道,门里门外的人都好似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伸长脖子往里面瞧,更不得自己能有三头六臂。
“仙女,仙女在哪里?”
“快叫仙女出来让大家瞧瞧!”
人群哄闹,何虎啸顶着一张浓眉大脸,双颊胀得通红。自从自己将自己昨晚狩猎发现仙女的事告诉何大婶,一清早天刚刚亮,村里人便一波一波涌来,迫切地一睹仙女的真容。他懊恼地拍着光头大脑,都是他大舌头,才会将此事告诉最爱八卦的何大婶。这下可好!
“大家静一静。”他又扯着嗓子高声大喊。
话音刚落,四周立马安静,刚才还门庭若市的院子此刻静悄悄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可以明显听到。
何虎啸有些惊叹自己的神力,愣了半晌,咳嗽道:“咳!仙女还没醒呢!大家还是……”
“仙,仙女啊!”
“真的是仙女啊!”
“好漂亮的……”
“……”
何虎啸的声音立马被淹没,他半张的嘴在看到身边的人时张得大大的,直接可以塞进一个烤红薯了。
“仙,仙女……你醒,醒了……”他吞吞吐吐,一时口吃。
“嗯?”仙女偏头,不解地看着周围眼冒金光的人。
何磊终于挤过呆滞的人群,却因用力过猛,一下子扑到在地,抬起头正好看见仙女的容貌。他嘴唇大张,神色惊讶,口水直接从嘴角流出,滴落在衣裳上。
仙女一袭翡翠衣衫,上襦下裙,襦衣和裙摆是雪白的滚边,上面吊着碧玉的珍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再往上,是一张充满灵气的脸,杏仁眼,新月眉,玲珑鼻,和花瓣似的小嘴,乌发齐腰,额间是两条弯弯的辫子,一根同样坠着绿珍珠的银钗在脑上方横斜出来,颈间还坠着两条用绿丝带扎成的小辫。
仙女直直地看着他,双手把玩着颈间的辫子,眼中有不解,有好奇。
“仙,仙女!”平时伶俐无比的调皮鬼此刻也开始大舌头,吞吐了好半天才挤出这两个字。
“仙女?”她偏头,依旧看他,好一会,才调转头看其他人。
“仙女,我是何虎啸,昨晚,是我从山林中发现你的!”何虎啸整顿好思路,较为流畅道。
“仙女,是谁?”她头略偏,盯着他道,“何虎啸?”
“仙女自然、自然就是你啊!”他开口。
“我?”她指着自己,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我是仙女?”
“对,你当然是仙女了!”他额头有些冒汗。
“不对。”她摇头,很诚恳地看着他,“我不是仙女!”
“不过,”她用手轻抚着脸,问何虎啸,“你知道我是谁吗?”
顿时,看热闹的人一个个都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这,这,仙女不会是失忆了吧?
何虎啸一下愣在原地,片刻后又惊喜万分。这不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吗?
“你,你是我的闺女!”他把肚子一挺,故作镇静,“叫何祎依。”
原来,这何虎啸曾有个名叫何祎依的闺女,但天意弄人,在其八岁时不幸夭折。他内心悲痛,而妻子又难产而死,便孤身一人在村中较为偏僻的地方默默生活了八年。
想起自己早夭的闺女,他的眼眶不禁微微湿润,若是算年龄,她此时应该也与她差不多了。
“何祎依?”她开口问,努力回想这个名字。
看热闹的村名也明白了其中缘由,纷纷道:“对啊,祎依,我们可想死你了!”
“祎依啊,你生了一场大病,可吓坏你爹爹了!”
众人七嘴八舌,张口一个“祎依”,闭口一个“祎依”,十分亲热地叫着。何虎啸感谢地看着周围的人,果然是多年的乡亲啊!
何磊摇头,她怎么可能会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何祎依”呢?他抬头看着一脸迷惑的仙女,心中一乐,趁着优越的地理优势,狗腿般抱住她的大腿,哇哇大叫起来:“祎依姐姐,我好想你啊!你可算好了!”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心中暗暗兴奋:若她成了虎啸大叔的闺女,那岂不是就能一直留在何家村了!?那这样的话,他……
仙女偏着头看周围七嘴八舌的人,若有所思:“我是,何祎依?”
“你是,你是。闺女啊!我可怜的闺女啊!”何虎啸一脚把抱着仙女腿的何磊踢得远远的,抱着她痛苦起来,老泪纵横。
何磊不满地看着悲痛流涕的何虎啸,正想冲上去,又突然想到什么,悻悻地瘪着嘴站在一旁。
从此,何家村便多了一位仙女,她的名字叫做——何祎依。
*
“爹爹!”何祎依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削木插的何虎啸,不解地问:“什么叫‘最是无情却有情’?”
何虎啸弯曲的身子一挺,将凳子移到她身边,开口解释:“‘最是无情却有情’的意思就是嘛,啊,那个……”他几度张口,又几度闭口,一直在“那个”、“那个”吞吐不定。最后,他将话题一转:“闺女,你问这个干吗?”
何祎依十分认真地听他解释,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想也没想便答:“我想知道它的意思!”
何虎啸头一晕,险些倒下去。这不是明摆着吗?
“闺女,”他放下手中的木插,神色凝重地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里面好似有一颗碧绿琉璃,透出一丝绿光,“爹爹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这句话的?”
何祎依垂头想了好久,缓缓道:“知道就是知道啊!”
何虎啸愣在原地,在这春阳暖暖的季节,他只觉有一股凉风顺着头皮吹过,光头的脑袋凉飕飕的。
他家闺女,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见何祎依毫无觉察地望着自己,眼神无害而纯真,他深深叹了口气:“闺女,你想读书学习吗?”
“读书学习,那是什么东西?”
何虎啸好像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扶额。最后下定决心般,道:“闺女,明天我便带你到何夫子家拜师!”
*
第二天一早,何祎依便跟着何虎啸来到了何珏家。他一手提着四只晒干的山鸡,一手提着一壶酒,恭恭敬敬地敲开何珏的家门。家仆打开门,看见他身后的何祎依,眼里金光直冒,连声道:“原来是虎啸大叔和祎依妹子,快请进,请进!”
何祎依眼睛一转也不转地盯着直直盯着她看的家仆,直到何虎啸叫唤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她才移开眼,跟着走进去。满脸通红的家仆呆呆地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带路。
“祎依妹子,你是来找先生学习的吗?”一路上,家仆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何祎依。他从小就生活在何家村,没有见过大世面,更没有见过像何祎依这般漂亮脱尘的女孩。前几天,他便听说何虎啸收了一位如花似玉的闺女,百闻不如一见,本人竟然比传说中还要漂亮百倍。
他看着何祎依的容颜,何祎依也拿眼不解地盯着他看。他心中喜悦,一个不留神踩到地上的一块碎石,一屁股跌落在地。
何祎依神色更加不解,呆呆望着他,似在思考,他为什么要坐到地上。难道,很好玩吗?
她正想学他的样子坐下去,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梧辉!”
跌倒在地上的家仆一下子跳起来,对着前方恭敬道:“先生!”
“嗯!”何珏点头,“下去吧!”
他看着一旁的何虎啸和何祎依,便立马明白他们的来意。他身形一转,眨眼便来到何祎依面前,右手食指紧紧贴在她眉心。
“何,何先生!”何虎啸对这突然发生之事猝手不及,高声喊道,手里的酒和鸡也在瞬间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何祎依一动不动地任由他将食指放在眉心,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比她高出一个脑袋的何珏。
良久,他放下手,低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直直地盯着他深邃的眼睛:“我叫何祎依!”
“好,何祎依,从今日起,你便先在此地住下!”说完他便转身,对一旁目瞪口呆的何虎啸道,“把东西拿回去,你的女儿,暂时住在我这里。”
何虎啸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知道何珏收徒要求极高,便特意带了四只山鸡和一壶酒。没想到,他只用食指在她眉心处一点,便答应收下她。
“闺女,快,快磕头拜师!”他激动道。
“嗯?”何祎依一会看看何珏,一会看看何虎啸,显然不知道他的意思。
何虎啸恨铁不成钢,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跑到她身边便要拉她跪下。
“且慢!”一阵风将他下沉的膝盖托起,他看着一脸疑惑的何祎依道,“不必拜师!”
“不拜师,那……”何虎啸急了,光滑的脑袋都快要冒出汗来。难道他改变主意了?
“我只教。”他说出一句无厘头的话,平静地看着直直挺立的何祎依。
良久,何祎依学着家仆——梧辉的样子,恭敬行礼,从唇间挤出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