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牢房筑建在衙门的地下室里,阴湿潮暗,死寂沉廖,偶尔的一两声嚎叫在衙役的喝斥下,也悄然静寂了,一两声虫鸣伴着若无若有的呻吟,常春和秋菊以为进入了阴曹地府般,浑身凉飕飕的。秋菊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眼睛惊恐地朝四下里张望,像只机警慌乱的小兔。
常春直叨咕着:“妈的,案子都没有审理完,就把老子关进了牢房,这是啥世道。他们正派人如此惩治人,也配叫啥正派?全******王八膏子,还装得那么正经,这般不合理的事情,却没有人帮着说一句公道话儿了。****!是不是上辈子我睡了他的祖宗,要如此来治我啊?”
那些衙役听他如此说着,不禁都乐了起来。“我还没有睡过这么正点的女人呢,大哥,你真有艳福的。”“听说你是‘淫道第一高手’,我们真是佩服哟,你进狱子里来,都有这么俊的妞陪着,真让人羡慕啊,老哥,教兄弟一两招,行不?”“对,对,教我们一两招,行不行?天下第一大侠。”说最后这话的人是一位颇为机灵的唤作阿兴的衙役,秋菊听他说话的声音,总觉得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他太过浮滑,没有正直与实诚之感,秋菊没有询问的兴味了。
“老子没有心情,而且,你们不一定有着我这样的资质天份。你们想到我这里学习一招半式,总得交点学费啥的,我瞧瞧你们是否有诚意,考虑考虑才行哦?”他倒不知羞,还在吹嘘着。
众衙役哄笑起来,有人说:“你真的行?那你与那妹子在我们面前表演一番,真刀实枪地干才最有说服力啊。”众人都起哄嚷着,把个冷清的牢房弄得生机一派。
常春瞟了她一眼,见她满脸愁容,不曾理会众人的调笑,也兴味索然了。她在妓院呆了这么久,这样的话对她是不会有啥效用的,她似乎已然生就御抵的免疫力了。“哪个想看,把你妈弄来,我表演给你看吧。”
众人皆觉没趣了,有人骂了常春一句“他娘的”,却生生挨了他一嘴巴,那人招呼大伙拥上去,竟连他的衣襟都没有碰着。
“不要闹了。”孙少彦竟进入牢房来了,他呵道。他后面跟着黄义鸿,县太爷那秀气的儿子。
常春很是奇怪,这小子进来干嘛?真不知他的葫芦里卖的啥药,到牢房里来了?
孙少彦眼睛没有再作停留,他忽然把目光转向那个叫阿兴的衙役,直若利箭不眨不瞬。
阿兴眼睛怯怯地缩了回去。忽地他似乎整个身子一震,他看见了县太爷的儿子,李凤鸣那双含情的眸子。他的表情没有了刚才的笑意。秋菊也禁不住想叫出来,泥鳅公子。可是,可是,他的脸是那种黑亮的光泽,与泥鳅净白的皮肤太过悬异。他的笑是那种浮浪的笑,没有泥鳅的那种凛然。他的背有些许佝偻,沉沉地,总难以挺直,没有泥鳅的那份飘然的气度。还有,他身上漫出来的,与泥鳅相仿佛的韵味,似乎被那种市井不恭趋散得无形无迹。
阿兴脸上浮现出一种笑来,露出两颗黑牙。李凤鸣想,这是泥鳅?他会这么丑?他没有当初的潇洒和飘逸了?不会吧?
孙少彦脑子在飞速地思索,他很像泥鳅的,可是,相似的人这么多,我还真拿不准呢?我不相信他能化装到这份上。如果他真能,他泥鳅不会把脸再加改变吗?聪明如他者,才不会留下这样的疏忽让自己被人怀疑呢。不过……。
突然,孙少彦飞了起来,随着他疾快的身形,他击出了一掌。阿兴来不及抵抗,他就被重重地砸在牢栏上,又跌在地上,滚了两滚。他哭丧着脸,想朝孙少彦发气,但是,他如何敢对这样的公子哥发气,他不过是公门的小卒儿。一个衙役走到他身边,为他拍打着身上的泥土,满目怜惜。李凤鸣恼怒地瞪了孙少彦一眼。
孙少彦乐了,他的脸上有了少有的神采。李凤鸣责备说:“孙公子,你挺有能耐的哦?你不是说你看见泥鳅了,我瞧你的眼光倒不怎么样?现在,你却拿着人家这一无名的衙役发气来了。”
孙少彦脸上挂不住,他说:“李公子,我可也是为了你好,你不是怨恨泥鳅那小子欺负你师妹吗?我在为你出力哦。不这样做,又如何能试出他是不是泥鳅呢?李公子,在大事面前,可不能让小事扰乱了,破坏了大局吧。”
常春现在才明白,原来,孙少彦是在用他和秋菊两人做饵,诱引泥鳅上当,上钩。真险。幸好泥鳅少侠现在没有来这里,否则他还真插翅难飞的。
李凤鸣道:“我的事,不要你如此擅作主张,我会处理他的。我早就不相信他会与这样的淫贼妓女在一起,更不会来救他们了。你却不相信,现在如何?”
“在下不明白,你不是恨他吗?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反倒像在帮他辩护了呢?”
“孙公子,咱们做事总得以事论事,不能以偏概全,一棍子打死人,是不?”
孙少彦点点头,他在想,这李凤鸣不像个纨绔子弟,他挺有见地的,不过,他没啥武功,无以为虑,他对我们构不成威胁的。
常春和秋菊听到李凤鸣的话,非常伤感,是的,他会来救我吗?他会救我们这些人?他心地那般纯真友善,他会容许我们,以我们为友?难怪他总是虚以委蛇,他是在推却我们吧?
孙少彦从袋里掏出一叠银票来,抽出一张,递给阿兴说:“小兄弟,对不起,在下刚才多有得罪,这一点小意思,请你务必收下。”
阿兴犹豫了片刻,收下了,他仍搓揉着手臂,眼神怯怯。
孙少彦说:“各位衙役兄弟,虽然泥鳅那淫贼不太可能会来劫狱,但是,我们也不能放松警惕。各位的酬劳我会给大家带来,如果能捉拿住泥鳅,我更会加倍付给大家好处的。好了,有劳各位了。”说完,他即先行走出,后面尾随着黄义鸿,李凤鸣,李凤鸣仍在回头凝望着阿兴。
阿兴坐在地上,他喘了口粗气,他拿着那张银票,笑着说:“幸好我命大,托大家的福,这点钱兄弟们分了,今儿个一醉方休吧。”
“好”“耶”众衙役咧开嘴,笑开颜,他们手忙脚乱地把常春秋菊分别关进两个牢笼,乐颠颠地跑了。
阿兴站起身来,他的动作很轻灵,如猫若狸,他来到两人的牢门口,迅快地把一纸团抛在地上,朝满脸惊异的两人眨眨眼睛,没有言语,慢慢地走了出去。
“啊,他真是,他是泥鳅少侠。”常春颤颤地说,他的嘴巴因高兴而撅了起来,兴奋的眼泪不自禁地淌流下来。他刚才还在想,泥鳅这样的人是不会看重他这样臭名昭著的淫徒的,不想,为了他们,他却冒着生命危险进来了。他是一个多么讲信义重情义的人啊。
“我早就知道他会来的,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男子汉,他答应的事,他会不顾不切地去做的。”秋菊泪眼迷蒙,她在喃喃地说。
常春把纸团摊开放在掌心,只见上面写着:“勿躁稍安,相机而动。”他把纸张团起来,吞进腹里,没有人看到他的举动。尽管一些人犯还在瞪着他俩,好奇地瞧着他们莫名其妙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