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甬道里的最后一道铁门砰然关闭的刹那,韩丁的感觉有几分陌生,他记不得他已经是第几次到看守所来和龙小羽见面了,但这一次的心情完全不同。和以前一样,龙小羽早早地坐在了那间光线晦暗的谈话室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韩丁从对面的那扇门里走进来。
也许因为判决已下,民警的监督比过去更加宽松,带韩丁来的那位民警甚至没有跟进屋子,宽大的谈话室里只有韩丁和龙小羽相对而坐。空气在头顶一孔小窗的斜阳下,呈现出发亮的雾状,雾一般的阳光投射在两人之间,散漫成一道朦胧的屏障。
韩丁抬眼凝视龙小羽,他想看看那张眉目清秀的脸上都有什么变化。他在来看守所的路上已经尽量运用自己的人生体验,来想象这张脸上可能会有的变化。宣判之后的心情肯定是不同的,怀有希望和彻底绝望的心情肯定是不同的,能数清自己生命天数的心情,肯定是不同的!
但龙小羽没有不同。
他的脸上依然平静,依然和第一次见到韩丁时那样,带着几分拘谨甚至羞涩,依然坐在桌子的另一面默默地等着韩丁开口问他。
韩丁问:“判决书已经送达了吗?”
龙小羽点了一下头。
韩丁问:“你要上诉吗?”
龙小羽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
这是韩丁此番前来的主要任务,他从皮包里拿出已经拟好的上诉书,递给龙小羽。他说:“这是我替你写好的上诉书,你可以看一下,我们必须在一审判决后的十天之内将上诉请求送上去,否则将被视为放弃上诉。我国法律有一条重要的原则,叫做‘上诉不加刑’,何况一审判决已经是最高刑了,谈不上加不加,所以你不必有顾虑。上诉至少可以为你争取一些时间,延缓你的生命。而且,万一……万一上诉成功,二审改判的话,哪怕改判成死缓,那也就保全了你的生命。不管怎么说,生命是最宝贵的,应该尽量珍惜,尽量挽留,你说呢?”
在龙小羽面前劝说生命的宝贵确实是一件残酷到顶的事,以致韩丁的这几句话说得气韵迟缓,很不自然。他之所以连着说了两个“万一”,是因为连他也不大相信二审会有奇迹发生。进入二审的最明显的价值,就是他已经说过的:是对生命的延缓。
龙小羽没看那份已经推到他面前的上诉书,也没有回答韩丁的提问,他的眼睛低垂着,不知在看什么,他突然问了一个韩丁没有想到的问题:
“判决的结果,晶晶知道么?
韩丁想了一下,如实答:“知道。”
龙小羽半天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良久才又问:“那她现在……现在相信四萍是我杀的么,她相信我是个杀人犯么?”
韩丁不知该如何答,他索性反问:“你仍然认为自己没有杀人,对吗?”
龙小羽没有抬头,也没有出声。
韩丁说下去:“那份血迹鉴定已经证明凶手非你莫属,这是科学对你的判决,你还不服吗?你还希望罗晶晶和你一样,不相信那份科学的鉴定,对吗?”
龙小羽把头抬起来,他的眼里存了些泪水,但这泪水并没有像过去那样撩起韩丁的侧隐之心。他冷冷地看着龙小羽,他要用这种不屑的表情,听他如何回答,如何解释。
龙小羽没有如韩丁预想的那样为自己辩解,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说:“我杀没杀人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是不想再让晶晶受刺激了,我不想再让她难过了。尽管我也很想在她心目中留下一个好印象,我很想让我过去在她心目中的那个印象,一直留着……”
韩丁愣了半天,他有点不相信一个死到临头的人,会这么在乎他在别人心中的印象,会这么关心他过去在一个女孩心中留下的那份美好印象,能否在他死后还一直保持下去。韩丁怔了半天,才冷冷地说道:“好啊,那你唯一的机会就在这儿!”他站起来,身体前倾,指着桌上的那张上诉状,说:“那你就必须上诉!用上诉来证明你是无辜的,是被错判的。我劝你上诉并不是为了我,你上诉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帮你打这个官司是自费的,知道吗,我是自费的!”
龙小羽突然开口打断了韩丁的话:“我感谢你韩律师,我感谢你的好意,但我不上诉了。我知道上诉也没有用,既然没用,那就让这件事早点完了吧。其实我知道,我多活一天,晶晶就会多难受一天。她对我要是还有感情的话,这件事不完她会一直挂在心里的,这对她不好,还是让这件事早点完了吧。”
韩丁无话可答,他愣愣地,一屁股又坐回到凳子上。
他默默地看着龙小羽,说实话,心里有点感动。
他不得不承认龙小羽是真的爱着罗晶晶的。如果换上他,他都不敢说自己能不能也向他这样,为了解脱罗晶晶的牵挂,为了解脱她内心的折磨,而选择早死呢?他不敢说。
从看守所出来,回工人新村的路上,韩丁想了又想,他想无论如何也得把龙小羽的这段话隐瞒下来。他可以告诉罗晶晶,龙小羽拒绝上诉的原因是此案既已铁证如山,他对上诉不抱幻想。韩丁想,如果罗晶晶知道龙小羽只求速死是为了不想让她多受痛苦的话,她心里受得了吗!不要说痴情苦恋的罗晶晶了,这对任何年轻女孩子来说,都是一把挖心的利刃。
罗晶晶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不吃不睡了。脸上一点妆都不画,神形枯萎,气色如病,但在韩丁眼里,却美丽依然。她和程瑶一起,在幽黄的台灯下,静静地听完了韩丁的叙述。韩丁告诉她们,龙小羽精神还好,情绪正常,对判决早有心理准备,不感意外。韩丁的这些话对罗晶晶显然起到了安慰作用,神情上原来要哭也不哭了,脸上的感觉也平和了许多。韩丁想,她真是个孩子!他进一步开解道:“我问过看守所的民警了,他们说这几天给他吃得也不错,他在关押期间,里边的民警也都没找过他的麻烦。也可能知道我和姚大维认识,所以对他挺照顾的。”
程瑶配合着韩丁对罗晶晶的安慰,不住地点头。他们谁也没想到罗晶晶会突然这样问:
“他问我了吗?他今天问到我了吗?”
韩丁先是一愣,继而仓促答道:“哦,问了。他,他说不希望你……不希望你为他难过。”
“只说了这一句吗,他还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韩丁沉默了半天,思想反复斗争,不知怎么搞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太残忍了。他看着罗晶晶那张纯净的脸,看着那脸上期待的神情,他实在不忍贪了龙小羽对罗晶晶的那些话。他不能否认龙小羽是她曾经痴心相爱的爱人,他们彼此应该有一个真实的诀别,在他们永远分手的时候,罗晶晶有权知道龙小羽最后的告白。
韩丁把自己的喉关打开,缓缓地说:“他……他不希望你对他失望,他不希望你相信他杀人。他希望他在你心里的形象,和过去一样……”
龙小羽的这些话果然把罗晶晶的眼泪叫下来了,连程瑶的眼圈都红了,她上去紧紧地搂住她,用柔情的抚摸来温暖她。罗晶晶双手掩面,全身发抖,抽泣着说:“他应该知道,我是相信他的,我相信他不会杀人!他在我心里,和过去一样。他们肯定是搞错了,他应该上诉,他为什么不上诉……”
韩丁索性不再有任何隐瞒,他接着说下去:“他认为上诉没有用,他不想再拖下去了,他不想再让你为他操心了。”
罗晶晶泣不成声:“那你为什么不替他上诉……你是他的律师,你应该为他上诉!”
韩丁的声音变得强硬起来:“我劝他上诉了,是他自己不上的。上诉不上诉是他的权利,不是我的权利。但是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晶晶,他就是上诉了,我也拿不出新的证据来推翻那份鉴定书!那份鉴定书后来又经过省公安厅的血迹专家复核过,结论没变,我没有能力推翻它!”
罗晶晶还是哭,哭声带出她的绝望:“那也应该上诉,至少可以让他多活几天,让他在这个世界上,和我们一起,多活几天……”
韩丁摇摇头,说:“晶晶,他想早点结束,是不想让你再这样难过。而且他这样活着,也很难过,难道他不难过吗?结束对他也是一种解脱!我们应该尊重他的选择。”
罗晶晶只是摇头,她大概想说什么,但她的话哽咽在胸中,一句也说不出。程瑶以目示意韩丁不要再说下去了,然后把罗晶晶扶进了卧室。韩丁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心里很难受。一个他爱着的女孩这样的爱着别人,他心里很难受!
他一个人在客厅里坐了很久。他不知道程瑶什么时候出来的。她站在他的身后,说:“韩丁,晶晶想去看看龙小羽,想和他再见上一面,你有办法吗?”
韩丁回头看她,说:“我没办法。”
程瑶没再说话,低头叹了口气。韩丁沉默了半天,低声说了句:
“让我想想吧。”
第二天是星期天,上午八点,韩丁和罗晶晶一起出门,两人搭乘一辆出租车,从工人新村直接开到了市公安局预审处看守所。
看守所的民警见韩丁今天带个女的来,奇怪地问:“哟,怎么今天两个人?”
韩丁不动声色,向民警介绍:“这是我的同事,姓罗,叫罗晶晶。”
民警很好奇地关注着罗晶晶:“也是北京来的?你们北京的律师一个个怎么都跟电影明星似的。”
韩丁笑了笑,说:“个儿头高,对吧。正好她在平岭办别的案子,我今天拉她来帮个忙的。”
民警说:“那小子不是不上诉了吗,你们还有什么事呀?”
韩丁说:“他上次说想给家里人留份遗嘱,我们来把这事办了。”
民警说:“他父母好像早不在了,早没家了,遗嘱留给谁呀?”
韩丁说:“谁知道,他还有亲人吧。”
民警说:“噢。”
那民警既像有意盘查,又像随意闲聊,漫不经心地问着,同时帮他们开好了进监证。然后找来另一位年轻些的民警,带他们进去。罗晶晶没见过这阵势,听着韩丁和那位民警的一问一答,紧张得脸色都白了。看见民警开证放行了,脸上的线条才稍稍松弛了些。韩丁看她一眼,示意她随便点,示意她跟着走,她就跟着往里走,跟着韩丁拐了不知几个弯,进了不知几道门,最后走到了那间谈话室。
他们进去,发现长桌的另一面是空的。龙小羽还没有押到。罗晶晶见韩丁坐下来,便也坐下来,因为紧张,因为拘谨,所以过于规矩地坐得挨韩丁太近了。韩丁推她:“往那边坐坐,那么大地儿。”然后笑笑,用笑容放松她的神经。罗晶晶连忙挪挪位置坐远了些,好在陪他们进来的民警穿过他们对面的一道门出去带龙小羽了,对罗晶晶的窘态没多留意。
五分钟后,龙小羽被带来了,穿着囚衣,剃着板寸,一看见罗晶晶迎面在座,惊奇得如在梦中,张开嘴刚要说什么就被韩丁抢先打断:“龙小羽,今天早上吃得好吗。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罗律师,我的同事。今天一起来找你,你不是说要留一些话给你的家人或者朋友吗,我们帮你记下来,好不好。”
韩丁说完,示意罗晶晶从皮包里取出纸笔做记录状。然后对还站着发愣的龙小羽说:“你坐吧,坐下说。”
带龙小羽进来的那位民警也在龙小羽身后拍拍他的肩,很公事地说:“坐吧。”然后象往常一样把龙小羽脚上的镣铐连接在长椅上,锁好后,民警绕到长桌的另一端坐下,旁听。
龙小羽呆呆地坐下来,眼睛犹豫了一下,才抬起来落在罗晶晶身上。他看罗晶晶时大概完全没有听见韩丁又说了什么。
韩丁平静地说:“龙小羽,你说吧,你要给什么人留话?”
龙小羽眼睛只看罗晶晶,对韩丁的问话只字不答。
韩丁提高声音,他想把他的注意力引过来:“龙小羽,你要留遗嘱吗,你要对什么人最后再说点什么吗?”
龙小羽眼睛依然僵滞在罗晶晶的脸上,但他开了口,他哑哑地说了句:“要的。”
韩丁继续大声问:“你要对什么人说,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龙小羽把目光收回,移向韩丁,他的声音有一点发抖,他说:“我父母早就不在了,我老家也没有亲人了。我只有一个朋友,她也是我的妹妹,只有她,还……还算是我的亲人!我……我想对她说几句话。”
屋里的空气几乎凝固了,韩丁心里怕死了,他怕罗晶晶会忍不住心里的呜咽。虽然她从昨夜到今晨,一直坚决保证能够控制感情,坚决保证不露声色,但韩丁还是担心她会突然之间放声大哭!
韩丁让自己的声音尽量表现出一种事务性的平淡,他想用语气中的平淡,冲减罗晶晶的悲伤,淡化空气中越来越浓缩的心酸。
他说:“好的,你说吧。”
龙小羽低了头,没有马上开口,韩丁以为他需要思考一下,这毕竟是他最后的遗言!但当龙小羽再抬起头时,眼里竟然饱含泪水,他低头其实只是想控制情绪,他想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亲爱的小妹,我要走了,走以前我真想抱抱你。但这是不可能的,你今天就是坐在我的面前,我也不能抱你。我是一个死囚,别让我把你吓坏了,别让我把你弄脏了,你是天底下最美、最善良、最干净的女孩!自从我离开你以后,我天天都在想你,我最害怕的事,就是你忘了我。我后来还悄悄从南方跑回来,去你家的小院找过你,可那时候你已经走了。我有好长一段时间找不到工作,身上常常连十块钱都没有,可我一想到你,想到你也许没忘了我,想到有朝一日我们也许还能见面的,我心里就很快乐,就有信心了。我一直以为,贫穷能让一个人除了吃穿和挣钱之外什么追求都没有了,可自从我见到你以后,我发现吃穿和金钱都不重要了,能和你在一起没钱也是幸福的。我总是想到我们一起做饭、打电脑,一起聊天和去商店,总想我也许还能过上那样的生活……可现在,我唯一要嘱咐你的,就是请你快些把我忘了吧,永远忘了!我也要忘了你。只要能忘了你,我对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什么牵挂了,我就会走得很安心了。你就让我安心地走了吧,我不想走得那么痛苦……”
龙小羽的声音越说越不成形调了,越说越像是一种沙哑的哭泣,带着激动的喘息,说到此处,更是戛然而止。屋里有几秒钟静得听不到一丝响动。韩丁胸口咚咚跳,他完全不敢侧目去看身边的罗晶晶!
他能感觉到罗晶晶在他身边一动不动,就像一尊没有生命的木偶,甚至没有呼吸!韩丁把跳到喉咙口的心拼命咽回去,清了一下嗓子,继续发问:
“你说完了吗?”
龙小羽低声答:“说完了。”停了一下,又说:“我祝她幸福。”
旁听的民警也许对这种生离死别,绝诀人生的场面见多了,见他们都不再开口,便无动于衷地插话进来:“你们谈完了吗,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就这样吧。”
民警率先站了起来,过去松了龙小羽脚上的绑。龙小羽马上站起来,离开长桌,拖着镣铐向韩丁他们对面的那扇门走去,在民警拉开门他马上就要跨出去的一刹那,韩丁没想到的,罗晶晶猛然站起来喊了一声:
“龙小羽!”
韩丁浑身一惊,汗毛倒竖,一颗心紧张得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他出来前和罗晶晶约法三章说定了她今天不能开口的,她一句话也不能说!但此时,谁也来不及阻止罗晶晶爆炸般的声音,她已经站了起来,一句话冲口而出!
“龙小羽,你还有什么东西要留给你的小妹吗?”
龙小羽站在门口,回头看着罗晶晶,他的面孔在门外阳光强烈的反衬下,暗得眉目不清。
罗晶晶又问一声:“你有吗?”
龙小羽背光的脸上究竟是何表情,韩丁无从看清,他只看到他与罗晶晶的目光相对,一动不动,良久,才哑然答道:
“没有。”
他不甚清晰地说出了这两个字,随即转身出门,可罗晶晶再一次叫住了他。
“龙小羽!你不是说有一串家传的珍珠手链要留给你的亲人吗,你要把它留给你的小妹吗?”
龙小羽站在门口,定定地站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然后简短地说了一个“不”字。
罗晶晶的声音有点变调了,至少韩丁可以听出来的:“为什么?”她喘息着问道:“你不是没有别的亲人了吗?为什么不留给你的小妹呢?”
龙小羽的声音也有点变调,那声音让韩丁听出什么是男人的哭泣:“因为,因为我想让她忘了我……我只是她过去做的一个梦,现实中根本没我这个人的,我根本……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龙小羽转了头,他几乎没等最后一句话全部说完就转过头向门外走去,他显然不想让罗晶晶看到他迸出的眼泪,但韩丁还是能从他将落未落的话音中,听出那声竭力遮掩的哽咽。
对面的门终于关上了,龙小羽跟着那位警察走了。罗晶晶一动不动,中了魔一样地站着,听着门外的铁链哗啦哗啦拖地的声音,渐渐远了,没有了。韩丁也站起来,这时他发现罗晶晶脸上已是热泪横流!
他没有指责她,但他用压低的声音提醒道:“晶晶,别在这儿哭!”
罗晶晶擦着眼泪,转身跑出了这间光线压抑的谈话室。韩丁心情沉重地收了她留在桌上的那张字体凌乱的记录纸,也离开了屋子。
他和罗晶晶一起走出监区时,门口那位值班的民警满脸狐疑地直看他们。韩丁虽然走在罗晶晶的身后,但猜得出她脸上的样子该多么可疑。他硬着头皮冲那位民警微笑着打招呼,用若无其事的表情遮掩过去,然后紧紧追上罗晶晶,脚步带着几分鼠窜般的混乱,一起逃出了看守所的大门。
回家途中,坐在出租车狭挤的后座上,罗晶晶头仰着,双目紧闭,眼泪还是封锁不住地流出来。韩丁想搂搂她,又猜想此时此刻她也许不愿任何人触动她,所以他只是默默地坐着,什么话都没说。
一回到工人新村罗晶晶就径自走进卧室,关了门再也不出来了。韩丁在厨房里准备中午的饭,等锅时几次走到卧房外屏息静听,但听不到里面有半点声音。中午,程瑶从单位回来了,见韩丁正往桌上摆饭,便问上午去看守所的情况怎么样?韩丁朝卧房努努嘴,示意程瑶进去安慰安慰,程瑶点头进去了。一分钟后,卧室里终于传出了罗晶晶尖锐震耳的号啕大哭。哭声让韩丁把悬了很久的心放了下来。他想,哭出来就好了。
整整一下午,整整一晚上,整整一夜,韩丁和程瑶都陪在她的身边。在第二天清晨到来时,罗晶晶终于流干眼泪,终于开口说话了,她同意程瑶的提议——跟韩丁回北京去。“忘了龙小羽吧,你的家现在在北京!”程瑶说:“过些天我想你了就到北京去看你,就像你们现在住在我这儿一样,住到你们家里去!”
韩丁感激程瑶这么多天的热心款待,更感激她在一切行将结束的时候,向罗晶晶提示了她的归宿和未来。
当天下午,韩丁和罗晶晶并排坐在平岭至北京的一列客车上,当火车缓缓启动时,他们向站台上的程瑶挥手告别。列车前进,程瑶看不见了,平岭也看不见了,可罗晶晶还在往窗外看。韩丁缓缓地揽过她的身子,同时在心里轻轻地说:
“让我来爱你吧,小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