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漠尘的小院名叫洗砚居,虽略显风骚,但其中的景致确实高雅。送走老师后,楚漠尘在颜夕的陪伴下进入内屋处理公事。
碧波苑,秦铭的小卧室里正点着安息养神的魂香,滋养着秦铭的灵魂。
楚怀天数次扫视秦铭的精神之海,没有放过一丝死角,却始终没有找到儿子灵魂异变的原因。这一点始终让他不能释怀,有些不安心。
但是身为一殿之主,公务繁忙,不可能一直陪着秦铭。用过午膳后,楚怀天匆匆离去,嘱咐自己的亲卫守在碧波苑的外围,“不许任何人接近少主,不准打搅他休息。”楚怀天语气严厉,眼神才从秦铭的身上挪开。
就在楚怀天离开后不久,秦铭的魂海中泛起一丝涟漪,一条银灰色的胖头小鱼从碧蓝色的海面探出一颗光洁的脑袋,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这才长吁一口气。
忽然眼神一定,小鱼墨绿色的大眼睛看向了海面漂浮着的魂体。
这个水蓝色的小人正是秦铭的魂体,在安魂香的作用下,蜷曲着身体正在沉睡。小鱼的目光一凝,此刻一个散发着赤芒的印记,不知何时已经烙在了秦铭魂体的胸膛之上,乍一看好像正在褪色,变暗,其实是这印记正在向着魂体是深处渗去。
这是方才探查魂海的那股力量所留下的灵魂烙印!
墨绿色的鱼目陡然漆黑如墨,仿佛能看穿世间的一切,望向了小人的胸膛深处,那里一团乳白色的光团正在微微地跳动,赤色的印记渗入肌肤和骨骼之后,正在悄然靠近乳白色的光团,仿佛是一滴鲜红的血液想要浸染一团棉绒。
没有丝毫的犹豫,小鱼张开嘴吐出一团银色的光雾,瞬息之间就飘到了印记之上,轻柔地将它包裹,那印记似乎智慧底下,正在全心全意地想在不惊动安睡的魂体的情况下浸染光团,并未注意到向自己围来的光雾,自己的表面已经镀上了一层银光。
看到光雾顺利地包住了印记,小鱼的嘴角调皮地一笑,晃动晃动灵巧的身子,转过身去,一个猛子,又扎进了蓝色的海面,旋即向着海底游去。
不多时,赤色印记终于全部渗入了秦铭的魂种之中,化作一个赤红色的鬼脸,似在哭泣,又像是在大笑,栩栩如生。
只是这笑脸的周围一圈锯齿状的边框,闪着银光,若隐若现。
..
此刻的秦铭仍在沉睡,对自己魂海中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广阔无垠的魂海上,风平浪静,碧蓝的魂体静静地漂浮着。忽然,海面一阵翻腾,雪白的浪花在海面追逐扑打着。
“吾儿,醒来!”一道渺远的声音响彻整个海面,直达秦铭的灵魂深处。
秦铭沉睡中的眉头微微皱起,睁开惺忪的双眼,满眼的碧蓝色告诉他,这是自己的魂海。此刻,一道青色的长袍虚影在半空中和秦铭迎面而立,他的面部一片模糊,看不清容貌,但是声音铿锵有力,“醒来吧,吾儿。”
秦铭瞪大了眼睛这人说话的语气好像不是天南国人,整个南洲的国家都使用同一种语言,难道他不是南洲人?还有,他叫我儿子,他是我爹?
我他妈哪儿来这么多的爹,自己的亲爹死得早,楚怀天这个便宜爹也就算了,怎么又冒出一个爹。
“你到底是谁?”秦铭忽然觉得自己的人伦关系有点复杂,而且这么多年没爹的日子自己已经过惯了,突然冒出这么多爹有些不习惯。
“你的魂种中有我留下的一丝本源,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得到。”青袍人沉吟了片刻,似乎是意识自己的语气不太对,变了变腔调,语气居然和天南国的话一样了,“所以你必定是我的儿子。”他的语气十分肯定。
“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娘是谁?”秦铭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神色有了些许不肯定。难道..
“这..我倒真不知道你娘是谁?”青袍人突然有些尴尬,但是脸上一片模糊,看不到表情,否则一定很好笑。
“笑了,听说过不知道孩子他爹是谁的,居然还有不知道孩子他娘是谁的?”秦铭脸上表情十分的揶揄,“行了,别骗我了,你以为我真是个十六岁的小屁孩儿啊。”
“不,算起来,你今年应该二十九了。”青袍人的语气十分的坑定。
“什么!”秦铭如遭雷击,“你究竟是谁?!”
“我虽然不知道你娘她的名字,但我知道她的眉心有一颗痣。”青袍人似乎陷入了回忆,“我记得她的绣工是十分精湛的,可是总喜欢熬夜,眼睛也因此时常酸痛。对了,我有送给她一对血玉步摇,你一定知道的..”
他的话仿佛铁锤,一下又一下的锤在秦铭的胸口,让他觉得气闷。母亲的眉心是有一颗痣,但是早就被脸上的皱纹掩映;母亲针线功夫好自己也是知道的,她为自己做的状元刺绣见过的人无不称赞,却不知道每日的熬夜多伤自己的眼;错不了,那对血玉步摇,母亲每有不顺心的事情,便拿在手中,默默流泪,可惜后来秦铭生病,林慧兰悄悄地把它低价送进了当铺,秦铭知道后直骂当铺的老板黑心..
秦铭忽然觉得鼻子酸涩,这种感觉,成年后,已经很久没有再产生过了。秦铭有些不自然地瞪大了眼睛,他是怕眼眶中的晶莹一不小心被挤出去,去不想泪水溢满了眼眶,化作一道长线,挂在自己的脸颊上。
“现在,你该相信我的话了吧。”青袍人看到秦铭脸上的表情,心有戚戚地说,“孩子,你叫什么名字,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信你个腿!”身为文人,秦铭居然难得的爆了句粗口,“从我的魂海里滚出去!”这些年日子艰难的时候眼前的人跑到哪里去了?现在还想给自己当爹!
秦铭一生气,海面上也随着他的灵魂波动变得波涛汹涌,滔天的巨浪似乎要将青袍人卷进去。
“可惜你只是觉醒了神眷之力,尚为大成,不能支持我的存在,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们先办正事吧。”青袍人似乎打了个响指,海面陡然一片平静,秦铭只觉得魂体一阵眩晕,眼前人的脸仿佛像吸盘一样要将自己的灵魂吸走,眼前又是一黑,不甘心地昏死过去了。
青袍人快步上前接住了秦铭的魂体,有些慈祥的理了理着秦铭额前的头发,不知他遭了什么变故魂体居然回到了十六岁的样子。
双手之上布满了青光,向着秦铭的胸膛里伸去,碧蓝色的魂体对他毫无阻挡,从中掏出一个乳白色的光团,这正是秦铭的魂种,如今觉醒,就如同人体的心脏一样在供给着魂体的源泉。
“咦?”看到魂体上的鬼脸,青袍人惊疑一声,随即语气有些冰冷,“魂种这么早就被发现了吗?看来又遇到了贪心的炼魂者。”这种可以刻印在魂种上的印记,他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但是令他惊讶的是那印记周围的的银色边框。
“看来我还漏了些什么。”感知覆盖了整个海面,一切外来物都逃不过他的追踪。睁开眼,力量溢出体外,海面像是开花一样炸开,洁白的浪花如雪纷飞,一条银色的闪电划过,青袍人隔空一掬,一条银灰色的小鱼,在他的手中乱蹦乱跳。
“这是什么?”以他的眼力居然看不透眼前的鱼,它没有生命气息的波动,也不是任何一种他知道的能量体,相反的自己在它面前居然又被看透的感觉。
小鱼的尾巴在青衣人的指缝间乱摆,墨绿色的大眼球瞪着眼前的人,似乎在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行了,我知道你没有恶意,限制灵魂印记的事情应该是你做的吧。”
小鱼看了看鬼脸四周的银边,神情颇为得意,这确实是它的杰作。
青衣人心想,难怪自己的儿子在下界能觉醒魂种,应该是这条鱼的作用,只是它到底是什么呢?可惜不能耽搁太久,否则一定要好好地查探一下这条鱼的来历。
“罢了,你也是他的机缘,你既然决定帮他,应该无心害他,我放你走。”
小鱼露出一副“那当然”的表情,这可是它好不容易找到的窝,可惜总是有些坏人进来捣蛋,刚想牢骚几下,脸上突然露出一副惊悚之状,紧接着就被青袍人投出去,如同一枝利箭向海底呼啸而去,“别埋怨,你自己的速度也不比这慢。”青袍人的轻笑传来。
这条小鱼的速度快如闪电,这样下去它应该得花些功夫才能减速再上来。倒不是他想开玩笑,因为下面的一幕不能被任何人看到,那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传承。
....
海面的风浪十分平静,青袍人缓缓地转身,“想不到这些年你竟然有这样的境遇,真是难为你了,但是你所在的世界确实太小了,人们所追求的东西确实太局限了。”说话的同时,他的身躯居然开始像沙子一样无风自散,掩盖着面容的力量也随之消散,终于露出了他本来的面貌,居然是一个青年人的模样,“但是,谁又不是这样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的呢?这世上很少有人一开始就走对路,有一天你会发现,你所走过的三十年人生不过是人生无数坎坷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你还很年轻,不要像个老头子一样,只知道抱怨和逃避,既然看不惯别人的所作所为,就尽己所能去改变,你还有奇妙的人生去经历,就像现在成了十六岁的男童一样,不是吗?”
青年人还有很多想说,可惜留给他这具虚影的时间不多了,满心的话语都化作了无声的凝望。
他看着秦铭沉睡的魂体,是叫秦铭吗,“秦铭,情至深处,刻骨铭心,你母亲终究还是没有忘记我吗,这也应该算是找到我想要的答案了吧。”看着秦铭十六岁的魂体,青年人的眼中充满是慈爱和期冀,“希望我还能等到你走到我面前的一天。”
虚影化作齑粉缓缓飘散,落在海面,一切又重归平静,只剩下海面一只气呼呼的胖头小鱼在郁闷地吐着泡泡,似乎还在怪方才那人竟然如此的粗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