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第二十六个了。”
一个身形瘦小的人微躬身对着院中正低头品茶的男子道。他的声音有些尖细,带着不满与愤怒,又因为尊敬眼前的男子有些刻意压低。
天空挂着一轮皎洁的银月,院中燃着十几把明晃晃的火把,数十身影树般挺立。
品茶男子的脸半垂,在昏暗恍惚的光线中捉摸不定。他身着精美缠枝纹的深蓝丝绸胡服,领口处的内衫透出妖艳的朱色,如同火花。
听到不太满意的禀报,男子轻轻地放下精致小巧的茶杯,抬头望了眼夜空中的银月,喟叹:“玉轮轧露湿团光,鸾佩相逢桂香陌。唉,那人怎么就不会享福呢?前十六个可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极品美人儿,我都没舍得碰一下,死一个都心疼着呢。他可好,真真把我的整个心肝儿都挖了。便是后十个的姿色往街上一站,也是大把大把男儿们追着求着要娶的美人儿啊。他怎么就舍得呢?鬼二,你说说看,他不会是想要我的美妾们来服伺吧?他的心未免太大太大了。”
声音里不无苦恼。
火光下,他的脸如瓷精美,如玉温润,如兰高洁。可他所说的话,却是个不上进的纨绔子弟才会脱口而出的,真真亏了俊美的皮相。
被称为鬼二的瘦小之人在微微抬头时觑了他一眼,目光里流露出些微痴迷。爷的相貌在景国排得上前五名的,当初自个儿就是被这张脸所吸引才来到他身边当门客,一呆两年多。想到这里,鬼二张张嘴,想问:如果他真要您的美妾,您舍得吗,爷?您在此处的美妾可是足足过了半百啊!
想归想,实际上鬼二不能吐出一个字儿来。没有一个属下会这么逼问自家爷的,何况自家爷有时候脾气不太好。
这时,男子已经自顾自说了:“得,路可是他自己挑的。无毒不丈夫!鬼二,去把守寡的厨娘给带过来!看他的细胳膊小腿儿对上粗壮有力的粗婆娘时,还能不能使上什么劲儿!”
躬候一旁的鬼二闻言身形晃了晃——兴奋得。那位可是高高在上的主儿,平常武力值破表,如今不只全身无力还急需解药,要是被厨娘拿下,该是怎么一幅惨不忍睹的画面?脑子里自动浮上粗莽悍妇压迫娇弱美男的可怜画面,鬼二觉得好生过瘾。
不过想归想,鬼二没有立即行动,而是缓慢思考般地问:“爷,只怕……刺激太大,药效过了反而不好。毕竟,您不想在此刻与他真正结仇。”
“也是。厨娘人长得粗黑难看,厨艺倒是不错。她要是死了,园子里上百口人明天还不知道吃些什么。”男子再次苦恼,举头望月,心思一动,不无心诚道:“神灵在上,信男百里云骐在此诚心立誓:若眼前问题得解,我愿……戒色半年!”
最后一句无比悲壮!
大概老天深受感动,随着百里云骐的音落,当下便:“噗!”——如同吐了口口水。
于是,百里云骐与鬼二的十米外立马落下一道灰不溜啾的人影!
“唰——”
周围警戒的护卫飞速将不明物体围成一团亮剑!火光下,刀锋凛冽!
百里云骐瞪圆了一双眼,扫了眼不明物,抬头与鬼二面面相觑。这是……天赐女子?
另有几名轻功卓越的护卫早在第一时间分几个方向飞离院子追寻,几息间便一无所获地一一回来禀报。他们耳聪目明,当然还记得自家爷刚刚所立的誓,脑子里不约而同产生一个念头:这真不是哪位高手扔下的,而是神灵所赐?
鬼二的神色一时间有些曲扭,压抑住欢呼的冲动,移开的眼里浮出一丝兴奋,抖着手指着地上的物体结巴问:“爷,神、神明有灵。真、真应、应验了?”那可怎么办哟!自家爷可是无色不欢之人,半年时间不碰女人比杀了他还痛苦!
百里云骐飞快望天、飞快低头,抬手举杯灌下一口茶压惊:“原来……神灵也知戒色半年是多么的可怕!”
早知如此,刚才就应该立誓让神灵赏下三十名各具风情的绝色美人儿啊!至少要比今夜损失的那些更美貌、更贴心,那才能弥补回被挖掉的心肝儿啊!这下亏了,真亏大了,多么难得的机会!
管他是人是神是鬼,重要的是愿望实现啊!
懊恼的百里云骐难免在自个儿心里嘀咕不休。
听到他的感慨,鬼二沉默。
自家爷的风流简直是举国皆知,应验了可真为难他。不仅事关男人脸面,更重要的是他会觉得生不如死吧?为什么一想到这就会兴奋得难以自抑?神灵、誓言哪……
鬼二甩开思绪举步上前,指使着一名护卫将地上之人翻身,仔细一搜索,确定是女子且没有任何危险性后才举着火把细细一番打量,回身禀报:“爷,还活着。此人极怪。瞧着像男子,实则为女子。穿得丑,模样也更丑。这要是给那人当解药的话,小的觉得……还是厨房的厨娘更可靠一些。”
鬼二的语气十分肯定。
的确,景国繁盛。不说贵族之女,就是普通的民妇也是丰美妩媚、柔软可人。可眼前之人瘦高个,面色黄黑,长得与竹园中的竹竿没多大区别。一头乱糟糟稻草一般的发披挂在身后,上面还夹了几片叶子。穿的也不是襦裙或女扮男装的胡服,怪形怪状的,上面没有一点的花纹点缀。最里面穿着的也不是诃子,而是至少特别能证明对方是女子的奇怪内衣,甚至……她的裤腿下掉出几块泥团!就是脚下的鞋子看起来有些特别,惨白惨白的,上边是不知名的布制成,下边非布非木,有些柔软,像是皮制。看起来,就像是哪个旮旯儿钻出来的土包子。——哪怕她脖子上戴着一块劣质玉!
总归一句话:此人,糟蹋怪异得让人下不了口!
“哦?”听到这一结论,百里云骐坐在椅上一动不动地继续呷了一口茶,瞄也不往地上瞄,冷静地吐出一句无情的话:“时不待人,趁着他药性还在难以控制,灌药,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