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老者微笑着望着他,又一次重复道:“其实他已经死了,你难道没看见他的魂灵已经飘到天外去了吗?”
虽然他就实实在在地站在面前,但是七杀门主却有一种错觉,仿佛他根本就没在这个世上一般,连他的气息几乎都感觉不到呢!
门主当然明白能悄无声息地瞒过他的感觉,将他身边之人通通都点了穴道的人,论武功必定远在他之上,若只是想对他不利的话,大可在后面暗算于他,而此人只是点住自己身边之人,却没有动他分毫,可见只是想阻止他行事而已,绝无意伤他,也无意与七杀门做对。
只不过这个老者跟杀子有什么过命交情呢,竟要这般襄助?
门主从没见过像老者那样能如此高超的,随心所欲驾御自己的武功,几乎感受不到老者的气息及所在方位的错觉,不由得让他有种本能的恐惧——往后退步的冲动,这在以前是绝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他几乎连口都开不了。
“前辈!你怎么来了?”不远处的杀子惊诧地道。杀子见身后的人也都动不了了这才快步往前跨出几步,呆呆地注视着他们二人。
门主此时已镇定多了,不过仍然没有说什么,并不是开不了口,而是静静地望着灰衣老者感受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气息已胜过任何的语言交流。
“独巨前辈,你什么时候来的?”杀子见门主此时已无暇去管自己的事情,便试着又往前走了几步。
独巨?门主眼前一亮,心中猛然一惊,七杀门以前走投无路的时候,无奈地投靠了紫毒门,为安全起见当然也暗自调查过紫毒门的来历,以及幽谷子的师门来历。虽然也查出了幽谷子的授业恩师是独巨,但那时幽谷子基本上已跟师门断绝了来往,而独巨一向很少在江湖上露面,关于独巨的身份却始终也查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想不到在误打误撞的情形下,此人竟这样莫明其妙地出现在面前,却不知他在此出现是何意图。
独巨面带笑容道:“他已经死了,刚才他说出七杀戒的时候,他已在内心将自己给杀死了,眼下站在你面前的已是一个重生的人,跟过去全然不同的人,若不信的话不妨问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以前的身份,还记不记得七杀戒?”这声音乃是以传音入密的方式传入耳内的,除了独巨和门主,绝没有第三个人知到。
杀子愣了愣,不知道独巨为什么忽然来到这里,刚刚他嘴巴好像动了动,说了什么,但所说的话却怎么也听不到,然而就在他一愣神的工夫,门主忽然转过身去,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道:“告诉我,你以前的身份是什么,七杀戒又是什么?”
“啊?”杀子竟然当场呆住了,被这个在那之前还深深困扰着他,而眼下竟然全然忘记的事情给问住了,或许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而已,但是的确有那么一刹那的工夫竟忘得干干净净,仿佛跟他完全不相干,只是本该其他人回答的问题无意中问错了人而已。
他愣了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头脑空白的那一刻到底经历了多长时间,在别人看来也许真的只是一刹那,但在他看来,他整个人生似乎都在眼前过了一遍,整个生命又重来了一遍,这么长的时间已快接近他所能理解的时间的极限了。
杀子的目光游移不定,然而当他无意间瞧见独巨似笑非笑的目光时,内心忽然有了某种安定,杂乱的思绪渐渐理清之后,脑海中一切困扰他的阴影竟通通都给抹去了,犹如满天乌云忽然被狂风吹跑了一般,还天空以清爽的面貌,在他的眼中也已看到了一片干净的天空。他的脸上竟也露出了一丝笑意,坦然道:“我已经都忘了,全都忘了。”
独巨望着他道:“那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杀子不假思索地道:“我是杀子。”
独巨呵呵笑道:“还好,你总算没有连自己是谁都给忘了,我老头子也该走了,后会有期了。”说着竟真地转身便走。
门主望着独巨缓慢离去的背影,忽然道:“前辈请留步,敢问阁下为何要过问本门之事?”
独巨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一边走一边道:“这跟杀子拼了性命也要救的那个姑娘有关,那个姑娘跟我老头子颇有渊源,而之所以会有人找你们去杀她,也是因为她父亲救了我门中一个弟子的缘故,说不得也只好管管了,哈哈——”
阿依奴儿的父亲救了独巨门中一个弟子?杀子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他怎么没听她说起过呢?才觉得有些疑惑时,猛然想起第一次遇见阿依奴儿的时候,她曾说起他父亲因救过一个被人追杀的男孩,当他们差点被追敌杀死的时候,却被一个声名狼藉武功高强的奇人所救,而那个仗义相救的奇人声名狼藉的程度,竟到了相救男孩的中土武者只要听到他的名字,便如见到恶魔一般万分恐惧的地步。这么说来那个奇人就是独巨,而那个被救的男孩就是他门中的一个弟子了,假如当时阿依奴儿的父亲不是跟他约定好,绝不向外人说起他的名字的话,杀子应该早就猜出独巨今日为何会出手相救了。
只不过当时所救的男孩到底是独巨门中的哪一个弟子,这就不得而知了。
当那道灰色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的时候,门主这才回过神来望着杀子,只不过他眼中的杀意早已荡然无存了,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像刚才那样杀气凛然,就连鼓足勇气清理门户的劲头也都没有了,不知是不是被突然出现的独巨给全然抹去了。
然而很奇怪的是,这种感觉不仅没有使他很是气恼,反倒觉得如此才是最好的结局。
他手下的弟子们眼下已自动解除了身上的穴道,一个个都在活动着酸酸的脖子,还没等完全恢复过来便都跪下替杀子求情,请他网开一面。若在以前的话,他们断然不敢如此的,七杀戒乃是本门最高戒律,无论是谁,只要触犯了,那是必死无疑的,而眼下他们却都声称杀子已经自裁了,如今的他已不是七杀门的人,七杀门从今往后也都没有这个人了。
门主望着眼中已不再像先前那样冷冰冰的毫无生气可言的杀子,没来由地叹了一声:“杀子,你给我记住了,以后你若再以七杀门的人自称的话,我定要亲自斩你首级,听到没有!”说着一转身,人已往前迈出十来步之遥了,其他人见门主要走了,忙都起身以迅疾的速度跟在后面,站在杀子身后的人也都如疾风般从身旁跑过,直往前面的群山奔去。
霎时间,站在草丛中的杀子茫然地站在那儿,刚刚发生的一切真的发生过吗?这一切是如此离奇,让人难以置信,刚刚他真的死过一回吗?他真地亲手扼杀了以前的那个自己吗?如果过去的那个被他亲手扼杀的自己已经不存在了,那么此刻站在这儿的他又是谁呢,他又何以相信真的与过去割断了联系,获得了重生?
风停了好一会儿之后,重又刮起,耳旁刮过的风声也将他带回到了现实之中,他这才想起阿依奴儿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呢,竟然差点将这等大事给忘了,忙疾步赶往小镇。
杀子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总怀疑或许是独巨使了什么法子,让他产生一种暂时失忆的错觉,就像奇天云被雷劈之后,在醒来之初差点将自己的名字也遗忘了一般,不过这恐怕得问问独巨自己才能知道答案了。
奇天云听西门伞简短地说明了杀子的杀手身份之后,有些疑惑道:“七杀戒既然这么严酷,那么这回杀子岂不是九死一生?即便独巨前辈能救得了他这一回,但是也不能救他一辈子啊,那以后他再遇到追杀怎么办,不还是得亡命天涯吗?”
西门伞点头赞同道:“是啊,除非他死了,否则绝不可能逃脱七杀戒,逃脱他的杀手身份,因为即使他已经不再做杀手之事了,可他还得背负他自己的宿命。”
奇天云听罢,心情颇有些沉重,不光是为杀子,也是为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有时候像是与生俱来的,有时候又像是自己没来由地加诸于肩上的,然而无论怎样,总归是难以挣脱的,如同一副无形的枷锁一般一直陪伴着你。
耳旁忽然听到一阵咳嗽声,此时店中十分得安静,因而听得真真切切,奇天云正好奇地望向客房时,一旁的西门伞却起身道:“是杀子背回来的那个姑娘醒过来了,走,去看看她的伤势怎样了。”
奇天云这才记起阿依奴儿眼下还离不开人照顾,杀子又不在身边,他这个做朋友的不帮忙照顾,却只顾着在一旁胡思乱想,愧疚之时忙随西门伞走进阿依奴儿的房间。
阿依奴儿还处在半昏迷之中,她心脉受损,元气大伤,而此刻药性刚刚发作,因而才咳嗽不止。西门伞见药力已经开始发挥作用,她的身体本身自救的本能正被激发出来,忙扶起她来,伸掌抵住她的后背,温和的内力正绵绵不绝地涌入她体内。
当门外响起一阵急急的脚步声时,忽见一人闯进了房中,正是赶回来的杀子,他见西门伞正给咳嗽不止的阿依奴儿疗伤,暗自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西门伞给阿依奴儿疗伤已有一段时间了,此刻咳嗽的程度已渐渐趋于缓和了,等到她终于停止咳嗽,整个人又昏昏入睡的时候,西门伞才将她轻轻放倒在床上,并挥挥手,带他们一起走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刚走出门口杀子忙抱拳道:“多谢西门庄主。”
西门伞望着他道:“你的事情解决了吗?”
杀子坚定地道:“嗯,已经彻底解决了。”他回答得很干脆,去没有提及这其中的过程,并非是他不想说,或是不愿说,而是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只不过他虽然不说,但是西门伞却从他眼中看到了既坦然又夹杂着些许迷惑的神色,便也不再多问什么,只是会意地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而一旁的奇天云望着这俩人,却浑然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