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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铸剑谷(四)自曝家丑

早餐过后,奇天云并没有出去逛街,现在外面虽然很热,但是却还没到让人不敢出屋的地步。他之所以没出去,当然还有别的原因,他在等人。

那华服汉子的声音又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兄台是不是在等什么人啊?”因为见他一直都盯着门外,便猜到可能是这样的。

奇天云没有答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那人本来还想问问到底是在等谁,但忽然不问了,因为他已想到奇天云等的是什么人了,便也不打算出去了,就要了一壶茶,安闲地坐在那里,昨天错过了一场好戏,他也想留下来亲眼见识一下那人的风采。

奇天云整个上午都没见到要等的人,一直到午间吃饭的时候,刚叫来了酒菜,还没拿起筷子,就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定睛望去,果然是他来了,忙走到门外笑道:“你可来得真准时啊,我正准备开动呢!”说着俩人便一齐笑着走进店中。

此时,四周原本还在说东道西,嘴里一刻不停地食客们,现在都停下了,都望着这二人。当然,经过昨天的事情之后,他们不再害怕因为这二人得罪铸剑谷的人,而遭池鱼之殃了,反倒是对这二人有些好奇,因为从没有人敢在铸剑谷如此放肆的,他们可算是开了先河了。

老头一坐下,便挟了几筷子菜吃了几口,忽然惊异道:“奇怪,你怎知道我爱吃这几道菜?”

奇天云呵呵笑道:“这都是你昨天点的菜,有些菜,连菜名我都说不出来了,不过这里的老板倒是记得很清楚,这是我叫他将你昨天点的那些菜一样一样都摆上来的。”

老头也呵呵笑道:“我经常光顾这小店,每次都是点那几道菜,老板当然记得住了,来来来,先干一杯!”说着俩人就举杯碰了一下,然后各自都一饮而尽。

奇天云问道:“你是在铸剑谷长住的吧,看你昨天知道铸剑师那么多私人秘密,莫非你跟他很熟吗?”

老头一边挟菜吃,一边摆摆手道:“莫提他,一提起此人就扫兴,只要想起此人我就忍不住要骂人了!”

奇天云虽然纳闷,但他既然说了也就不再勉强了,只是很轻描淡写地道:“其实我不是想打听他的事情,只不过听说他这些年一直都在花钱买醉,所以想找他聊聊而已,其实我也跟他一样是天生的倒霉相,我想同是牢骚满腹的人,互相之间能说的话一定很多吧。不过,想是这样想,能不能见到他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老头手里的酒杯举在半空动也不动,半天才道:“你怎知道他这些年一直在花钱买醉,你听谁说的?”

不光是他觉得奇怪,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感觉,其实江湖上见过铸剑师真面目的人本就不多,而那些人也从不随便对人说起铸剑师的事情,所以江湖中几乎没什么人知道有关铸剑师的事情。

老头的那些骂人的话,听起来总像是胡言乱语,但奇天云却说地煞有介事,仿佛亲眼所见似的,这怎不让人惊讶呢?莫非他也是随口说说的吗?

奇天云漫不经心道:“那是我一个朋友告诉我的,也不知是真是假,我以前也没太在意,只是到了铸剑谷之后才想起来的。”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原来他也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多半也是不作数的。

老头听后也没表示出怎样惊讶的表情,吃了几口菜后,忽然道:“你背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吃饭的时候也不肯放下,那么沉的东西,你不嫌累吗?”

奇天云也效仿他刚才的动作,摆摆手道:“莫提此事,一提起来就烦!眼下又不知道该送给谁,只能让我继续背着,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啊,我也想找人代劳,可是偏偏就找不到这样的人,我有什么办法?”

一听这话,众人都好奇地打量着,奇天云背上那古怪的东西,大家都猜不出那是什么东西,只是,他既然是打算送人的,又怎会找不到可送的人呢?如果实在找不到,他又非送不可的话,随便找个人送了不就完事了吗,为何要弄得如此麻烦呢?

莫非这件东西不是凡品,所以即使是送人也要非常慎重,真是如此的话,他为何不自己留下呢?

老头忽然也对他背上的东西产生了兴趣,便道:“哦?你倒是说说看,你想将它送给什么人呢,能否说来听听?”

奇天云摇头叹道:“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因为我从没冷静想过这问题,每次想起来时,便茫然不知所措,越想越乱,所以呢,一切随缘吧,或许只有哪天真的遇上了合适的主人,我才知道到底该送给谁,至于现在嘛,还不知道呢!”

老头摇头失笑道:“我还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明明不知道要送给谁,就背着它到处乱转,我看你这么操劳,等到真的找到了合适的主人,说不定你也懒得送出去了,哈哈——”

四周的人也都觉得此人真有些莫明其妙,居然为了这般荒唐的事情,而让自己陷入无谓的麻烦之中,真是没事找罪受。

将自己的苦恼说出来之后,奇天云心情又有些好转了,于是又跟老头说些轻松的话题解解闷。他问起老头在此地住了多久,家里状况怎样,让他没想到的是,老头居然在铸剑谷住了数十年之久,而且虽然一大把年纪了,但是膝下却连一个子嗣后代也没有。

奇天云开玩笑道:“说起来,你跟铸剑师还真有得一比,你们都没有子嗣,也没人听你们说牢骚话,有什么话都只能说给自己听,你们俩才是真正的同病相怜呢!”

老头也笑道:“说的是啊,那个打铁的老家伙虽然有一帮徒子徒孙,但是到老了身边还是孤孤单单的,看来只能收养义子给他送终了。”

奇天云想了想又道:“其实像他那样的人,死了也不一定要躺在棺材里的,听说人死后可以用一些方法永葆容貌不遭腐化呢,或许他可以用什么武功来做到这一点呢。”

老头诧异道:“我也听说有许多方法可以让人死后尸身不会腐化变质的,不过纵然生前可以凭武功延年益寿,人死了之后,武功自然就消散了,到那时还要武功有何用?”

奇天云不以为然道:“我的确见身怀这样的武功的高人,在羽化之前,将全身的真气释放出来,再以内力吸附住真气,将其催逼成冰柱,当冰柱完全成形之后,就把自己给冰封在里面,这样尸身就永不会腐化了。”

老头惊讶道:“你真的见过有这种武功的人?”

奇天云点头道:“我见到的时候,冰柱里的尸身早已不知道被冰封了多少年了,但还是生前的模样,只不过已经无法透过冰柱完全看清容貌了。”

老头沉默了半晌才长吁一声道:“其实我也有听说过,只不过从未亲眼见过,我还以为这只是传闻而已,想不到居然是真的。”

奇天云抬起头来望着他道:“原来老人家也知道这回事啊。老人家如果想亲眼见识一下的话,我倒可以引见,只不过那些冰柱是存放在一个寒洞之中的,别人一般是进不去的,要有人带路才行,上次我也是人家带进去的,我得征求人家的同意才行。”

老头点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你真的见过能打开寒洞的人,真是他带你进去的?”

奇天云肯定地道:“千真万确,本来我一听说这是人家的私密事,我还想回避的,但是后来还是带我进去了,那次的经历真让我永生难忘。”

旁边的人都听得如在云里雾里,这种事情只要听到就足以觉得稀奇了,更何况看到呢。这年轻人说的倘若是真的话,那他也应该是个不同寻常的人,难怪他这人说起话来也有些稀奇古怪的。

大堂里忽然有人道:“若真能见到那些冰柱,我也想去开开眼界,顺便也去问一下怎样才能修成那等武功,那可真让人向往啊!”

说话的正是那华服汉子,他倒不是真想去见见那些冰柱,因为他本就不大相信,在座的很多人都不大相信,只不过他如果能交到这二人做朋友,说不定以后办事情就多了两个帮手,因而趁此恭维一番,将来再见面也好说话。

在座的人有的不信,有的也想亲眼见识一下,还有的觉得是无稽之谈,并嗤之以鼻,但是都颇感兴趣,满屋子人都议论个不休,渐渐地将这二人的说话声盖过了。

老头脸上已现出些红晕,似乎已有几分醉了,他指着奇天云身后的笨重的家伙道:“你背上那东西是什么颜色的,能不能给我老头子看看?”

奇天云摆摆手道:“还是别看了,其实我也不觉得怎样好看,只是既然背上了就只好一直背着了,我特意用黑布将它缠绕起来,就是怕别人被它的样子给吓着。”

老头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长出一口气道:“原来是用黑布包裹的,怪不得我怎么总觉得好像隔着什么东西似的。”

奇天云失笑道:“老人家,你不是已经看见我背上的东西了吗,怎么还分不清包裹在外面的是黑布还是白布啊?莫非是老眼昏花了?”

老头却不以为然道:“谁说我看见了,我虽然知道你背上背着重物,但是我可没看见啊!”

奇天云纳闷道:“你没看见又怎会知道我是背着东西,还是空手的呢?”

老头似乎觉得他问得很幼稚,便哼了一声道:“我是感觉到的,一个人空手坐着,和背着重物坐着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这其中的差别一时半会也跟你说不清楚,以后再跟你详谈吧。”

奇天云仍然不解道:“你感觉到的?既然能看见,还用得着感觉吗?难道你看不见吗?”

老头似乎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似的大笑起来,这笑声很是洪亮,满屋子的人都听到了,大家都很奇怪地望着老头,不知他为何突然发笑,而且还笑得这么开兴。

老头笑道:“我本来就看不见,我本来就是个瞎子!”

众人本来见他笑得这么开兴,也想跟着一起笑得,笑声总是有一种很强的感染力,一旦被感染了,想不笑都很难。

但是一听到他这句话,却都笑不出来了,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惊奇地望着这老头,谁也想不到如此开兴如此爽朗的老头居然是一个瞎子,而且他还亲口告诉别人,一点也没有觉得难为情。

奇天云呆呆地望着他那双空洞的眼睛,这才明白为何他的眼神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他的为人一样让人觉得精神振奋了,原来他的眼睛竟然见不到一丝一毫的光明。他孤身一人,膝下没有儿女相伴,而且还看不到光明,但就算如此,他却还是豪放不羁,不畏世俗,这不得不让人钦佩不已。

奇天云第一次觉得此人太不可思议了,跟他相比,自己显得太肤浅了,只为了一些眼前之事而烦恼,却从没想过振作精神,勇敢地面对人生道路上的艰难险阻。看来自己一直以来的确太颓废了,长此以往的话,可就不像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了,简直连这盲眼的老人也不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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