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独自与巨浪作战。他的精力似滔滔江水，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他得独自找到出路。
张飞的狮子吼威力无穷。每个试图扑上来的都明白，保护耳朵要紧，大饱眼福，还是以后再说吧。
我处在他们的友谊圈里，看着吕布迎着巨浪独自寻找出路。他沉默，他执着，他冷峻，他——寂寞。
心里隐隐作疼。
他不将我放在眼里，不在意我的感受，我被人围困，他不看我，不救我，懒得理我。我却在这里为他心疼。
我为他心疼。为不关心我的人心疼，为漠视我的人心疼，为看我时眼里冷得像冰的人心疼。
一波波人流涌过来，一波波被张飞吼回去。一波波人流涌过来，一波波从岿然不动的吕布身旁流过去。一波波人流涌过来，一波波从袁熙的肩膀袁熙的脚边流过去。
甄宓被他紧紧地护在怀里。
袁谭两眼冒火。
不知名的士兵眼里闪着嫉妒的光。
“放心，他们再也伤害不到你了。”张飞吼过一阵，回头对我笑了一笑，声音大得像打雷，出奇地带着莫名的温柔。
只是因为他肯跟我说话吧。
我推开关羽，想回他一个完整的微笑。
嘴角扯了一半，停了下来。
吕布一只手臂无力地垂着。他双眼微眯，像要睡着的样子！
巨浪分流，竟只因为害怕，因为苟活的欲望？
他这样子究竟维持了多久？
一旦被发现，他就完了！
我昂起头，迎着人流，腰肢扭动。
“想干什么！”关羽。
“你找死啊！”张飞。
“不识时务！”刘备。
口水。众人。
一拥而上。众人。
像巨大的水库突然开闸泄洪。滚滚滔滔，飞流直下，没人能阻挡它前进的脚步。
偏有人挺身而上。
关羽冲到最前方，青龙偃月刀横在身前。
“找死的，你就上！”
我仍扭动腰肢。感谢身上支离破碎的衣裳。它们给我添了几分悲壮。该死的悲壮！
张飞拼命将我往身后拉，手上的硬茧扎得我直想退缩。
我不能退缩。
我决定了。
我不能退缩。我的使命是向前！
所以我纹丝不动。
我扭动腰肢。
原本想给张飞的笑变了质，但又回到我脸上。
我对大家笑着。
都来我这吧。
都来看我吧。
我是貂婵。冷得发笑的貂婵。害怕得发笑的貂婵。不知疼痛为何物不知回报为何物不知羞耻为何物的貂婵！
淫邪的笑声，不怀好意的笑声，和着我自己的笑声，不知道哪个更真实，哪种更快乐。
人是不能成群的动物，一旦成群，坏事做尽，廉耻丧尽。他们望着我，顾不上想关羽的青龙偃月刀究竟厉不厉害，顾不上袁谭气急败坏的命令。
“掉头，掉头，撤退，撤退。”即使听到那声嘶力竭的叫喊，也没人理会。他们互相壮胆，互相打气，一只眼瞟我，一只眼瞟关张二人，靠近，再靠近。裸露的前胸见不到结实的肌肉，只有鸡排骨。饿瘦的兵。
我尽力展示我的妖媚。只要能成为漩涡的中心，我愿付出一切。不管值不值得。
我知道此刻有人满心愤怒，刀握手中，哧哧作响。脸涨得通红。他一面抵挡汹涌的人流，一面对我的反常举动束手无策。抓住我破碎衣带的手，抖抖索索，满心的无奈，满脸叹息。
我不管。
我尽力展示我的妖媚。笑，最勾魂摄魄的笑，最令男人骨头酥软的笑，最最能在短时间内毁了自己的笑。
“你就不能收敛点儿！”
“天生的贱骨头！”
“人尽可夫的女人！”
“兄弟们，上啊，这样的女人，你几时见过？还不抓紧机会，难道要等到阎罗王那儿却让阎罗王来替你安排，让你享用不成！”
“眼下董卓就在附近，被战死那是迟早的事。别管他催不催的，大家一块上！谁都别独占！”
他们的话足以让人呕吐，他们眼里的光让人瑟瑟发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胳膊上每一个鸡皮疙瘩都鼓了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叩出声响。每一只爪子都带着很久没有清洗过的黑。
我不能退缩。
我挺起胸脯。
只要能成功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我愿意挺起胸脯迎接挑战。也许他不会睡多久，也许我能撑到他醒来。
我要相信，他的精力并没用尽，他只是累了，休息一小会儿。
他终究还是在千军万马中横冲直撞的吕布。他终究还能骑着心爱的赤兔扮演一颗遥远而没有温度的太阳。
袁熙怀抱下的甄宓刺痛我的眼睛。
我来跳舞。
那个袁熙，不管是不是甄宓想要的，不管他事业成不成功，他父亲喜不喜欢，手下尊不尊重，对女人而言，他是个男人。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对我的状况，刘备虽不至袖手旁观，总不很热心。张飞的狮子吼已渐渐失却威力，关羽的刀吓退了一部分，更多的亡命之徒围了上来，没有一把刀能阻挡得了那么多人。
不是没有担心。他们三人还算有名。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但没料到会差这么多。关羽的脸够红的了，全身力气都使了出来。可惜力气在这种场合不太管用。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刘备还要在袁绍手下讨口饭吃呢。对一个将女人视为衣物的人，为兄弟忍到现在，已是极限。
怎么办呢。
有恃无恐是不可能的了。真的要牺牲自己保吕布的平安吗？
没有别的办法了？
为自己一时的莽撞后起悔来。
我怎会认为刘关张三人联手，就能应付得了眼前的局面呢？
头脑真是太简单了。
已成骑虎之势。我不得不继续舞下去。他们还能支撑一阵。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袁谭的命令起效力，或者吕布能突然醒来。
我只能祈祷。
越来越抵挡不住了。他们步步紧逼，我暗暗后退。不能让他们看到我的心慌。我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们看出我的目的。就让他们当我是人尽可夫的****好了。我不在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