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瘦弱的人影出了城东门,又接着向东走了许久,暮色已深,月凉如水。
半个时辰之后,路已越来越窄,此处早已偏离了大路,映入叶星河眼帘的也不是树木,而是大片大片的香蒲。脚下的泥土似乎变得湿润而松软,层层的香蒲枯叶铺满地面,踏上去不发出一点声音。
香蒲的枝叶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密,渐渐已高过叶星河的头顶许多,再看脚下时,几乎已经没了路,不过眼前的少女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香蒲城,正是因城东这片绵延百里的香蒲而得名,只不过这些,叶星河却是不知道了。
草木的清香混合着泥土的湿气充斥着每一寸空气,令叶星河有些心旷神怡,数日以来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月光从密密麻麻的蒲叶缝隙中倾洒下来,随风浮动的蒲叶使光影不停闪烁,眼前晃动的紫色身影亦是随之忽明忽暗,轻盈的步履如同舞蹈一般,仿佛一个精灵,每当拨动一棵香蒲时,总会有几只萤火虫被惊起,围绕在两人的身边,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叶星河只觉得心底一片宁静,仿佛就要融化在这一片蒲海之中。少女也已沉默了好久,只是不紧不慢的走着,忽然,她仿佛想到了什么,没有再走,叶星河没有注意,一不留神却是差点撞到了她身上,只得急忙往后退了两步。
少女转过身来,笑盈盈地盯着他,“我还没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呀?”少女的面容在淡淡的月影之下是那么完美无瑕,乌黑的眸子更是闪亮着星辰般的光芒,如此炫目。
“我叫叶星河。”少年不知怎么地就这样轻易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这个只存在于梦中,从未对人提起过的名字,也仿佛是他心底最深的秘密,如今却被他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
少女的笑意仿佛更浓了些,旋即开口说道:“我叫云慕霜,以后要叫我慕霜姐姐。”叶星河没有答话,云慕霜却走过来拉起他的手,嘀咕了一声:“看你小小年纪,却混得跟个小乞丐似的,以后还是跟着姐姐一起吧,起码能吃饱饭。”
听到小乞丐三个字,叶星河出奇地没有一丝一毫生气,只是一直沉默着。一路之上,在少女的不断追问中,他开始断续地说自己的故事,只在梦中见过的怀抱自己的女子,小村里的童年生涯,老余头,二狗,村民们,山上的兔子和熊,直到最后的出走。讲着讲着,只觉得嘴有些干涩,眼角却是湿润了起来。
少女却没有搭话,只是静静的听着,不过拉他的手却是变紧了些,冰凉的手,握着握着竟也有了几分暖意。
也不知在这片蒲海中走了多久,叶星河甚至都觉得一辈子走的路都没有这一夜长。“到了。”随着云慕霜的话语,眼前忽然变得开阔起来。
只见这是蒲海之中的一片湖泊,方圆数百丈的湖水光滑如镜,在月光之下,倒映出粼粼波光,湖畔有一座小屋,却是由竹木和蒲叶搭建而成,看起来十分简陋,不过在月色之下,却也有了几分别致之感,薄雾笼烟浮于水面,月光水色交相辉映,使人如堕梦中,路过湖边时,偶尔有游鱼被两人所惊起,跃出水面,旋即又落入水中,只留下一阵空灵的回响,和满湖荡漾的波光。
只不过叶星河此刻累得够呛,如此良辰美景自然也是无心欣赏了,只是被云慕霜拖着进了小屋,推开轻掩的门,明晃晃的月光也就跟了进来,屋内摆设一览无遗。几条随意丢着的竹凳,一个木柜,一方竹桌,上面摆着杯子水壶和一盏油灯,看起来已经许久没用过,屋子的一个角落放了一张蒲草编制的吊床,另一个角落里则是堆放了许多东西,一个炉子,旁边放着一些柴禾,半袋米,还有许多杂七杂八的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显得很是凌乱。
除此之外,屋内也没别的东西了,不过屋子本来就不大,却也不显得空荡,这一切让叶星河觉得分外熟悉,仿佛回到了村里的那座破庙。
叫云慕霜的少女挠了挠头,从屋里翻出一些干净的蒲草,勉强铺成了一张简陋的“床”,指了指朝着叶星河说:“今晚你就睡这儿吧。”想了想又说:“对了,你一定饿了吧,你先坐着歇一下,我去给你找些吃的。”
叶星河应了一声,见云慕霜出了竹楼,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累得要命,也顾不得饿不饿了,倒在蒲草上便失去了知觉。
云慕霜来到湖边,静静盯着湖面看了很久,平静的水面刚刚一动,她飞已身掠起,在水面上一连走出数步,形似飞花,状若踏雪,紫色的身影快如闪电,片刻之后一条鲜活肥嫩的鲤鱼已经抓到了手里。看着手里沉甸甸的肥鱼,云慕霜笑了笑,轻声道:“看来今天运气不错啊,总是能捡到东西。”
等到她再回屋时,叶星河却早已睡得和死猪一般,一动也不动了。
第二天一大早,阳光刚照到竹楼的屋顶,叶星河就被一阵浓郁的鲜香之味弄醒,揉眼看时,却是云慕霜早已做好了早饭。“哈,你醒了,快来吃饭吧。”
走近一看,桌上摆着两副碗筷,一盆米饭,一碟不知是什么的黄绿野菜,还有一大碗鱼汤,也正是那香气的来源。此时叶星河早已是饥肠辘辘,更加上连日风霜,此刻就算光是米饭他也能一口气吃几大碗,更别说还有菜和鱼汤了。
不一会儿,叶星河只觉得着桌上的饭菜虽然烹制简单,不过米饭香甜,不知名的野菜也十分爽口,鱼汤更是鲜美无比,也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只不过他停下来时云慕霜才刚吃了一碗饭,而桌上的碗早已经都见底了。
云慕霜笑了笑,“吃饱了?”叶星河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吃完早饭,云慕霜找出一套衣服,又带着叶星河在竹楼附近找了一个小水塘,让他清洗一下。此时叶星河正泡在清澈的塘水中,刚下水的时候觉得很冷,不过泡了一会儿之后就觉得适应多了,此时太阳也已升至头顶,照得他好不舒服。
快上岸时,叶星河才发现,云慕霜给他找的衣服,虽是一袭黑色,不过却是女子的样式,而且似乎是被她穿过的,上面还有些许淡淡的清香,想到这里,叶星河的脸不禁又有些发烧了,他想起自己的包袱里似乎也有一套旧衣裳,不过又不好意思叫云慕霜帮自己拿,想了想只好把这套衣服穿上。
清洗完了之后,叶星河又把换下来的脏衣服也洗了洗,这才向竹楼走去。显然这一番清洗之后,叶星河就显得精神多了,一身的尘土和污迹早已不见,身上的黑衣虽然有些长,不过让他本来瘦弱的身板显得挺拔了一些,再加上他本来就长得还算清秀,一双眼睛在吃饱喝足之后也显得格外有神,这幅打扮让本来还小的他倒是多了几分俊朗。
云慕霜看到他的样子也有些吃惊,“哎呀,这下可不像小乞丐了,倒像是谁家的公子少爷。”这一说又让叶星河脸红了好一阵子。
接下来几日,云慕霜带着叶星河在这蒲海了四处乱转教他认路,照云慕霜的说法,这片蒲海绵延百里,宛如一个大迷宫,里面湖泊河流遍布,水鸟鱼虾众多,亦有不少风景秀丽的地方,竹屋所在的地方已接近蒲海中心,可以说人迹罕至,而且越往蒲海深处暗沼泥潭越多,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安全,寻常百姓有不少在外围活动的,不过深处根本没人会来。
说到这里,云慕霜神秘兮兮地说:“而且,我在这里布置了一些阵法,一般人根本进不来哦。”
“阵法?什么是阵法。”
这下轮到云慕霜无语了,“嗯,简单来说就是陷阱了,你可以这么理解。”
“哦,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东西呢。”
“笨蛋,阵法是很厉害的陷阱。”
“可是,很厉害的陷阱也是陷阱啊。”
“你……”
云慕霜只好耐着性子讲解了半天,不过叶星河依旧坚定地认为阵法就是猎人用来抓熊瞎子的陷阱,只不过叫法不同。
“阵法可不是你说的什么破烂陷阱,简单来说,阵法是借助一些特殊的东西,按五行八卦的之数进行布置,引动天地灵气进入阵中使其运转,从而可以衍生出各种奇妙的效果,听说一些厉害的阵法借助神兵利器做阵灵,可是有惊天动地之威,移山填海之能呢。”云慕霜煞有其事的向他介绍。
叶星河却是听得云里雾里,“你是说你在这里布置的那个什么阵法有这么厉害?”
“我……我也是听说的,我布置的阵法,只是让人不容易找到这里而已。”
“呃,可是就算你不布置什么阵法,也不会有人跑到这里的啊。”
“你不仅是个笨蛋,还是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