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阻挠兽人联军的大战发生在二十年前，彼时还没有阿苏的前任。透过色雷斯的转述，阿苏的感觉很奇妙，那是连前任也感到相当陌生的世界。
奎安刚入伍的那几年，简直和现在判若两人。接触过他的人都觉得这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直率慷慨。训练刻苦，干活勤快，人缘也相当不错。不过令人奇怪的是，这样一个优秀的青年却一直没有获得升迁的机会。同僚们多次为奎安向上级打抱不平，上级也总是信誓旦旦的保证，最后却都不了了之。
“一点也不奇怪，雁过拔毛的草包上级，只在乎有无毛可拔，才不在乎眼前的是不是一只好大雁，或者要考虑多给它一些好料吃。”阿苏无奈的笑了笑，这在原来的世界实在是太常见了，当年的奎安一直没有升迁，还是自个太耿直啊。
等等……阿苏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奎安在发动那场对兽人军团致命偷袭战时不是高级军官，那些供他驱使身经百战的好手是哪来的？地底世界和地上较大的不同就是归属感，大恶魔是地下的主宰没错，但不代表每一族人都对他们心悦诚服，包括大恶魔族内也是常年保持着半分裂的状态。
奎安和他的人以不惜命的方式拖住了兽人军团前进的脚步，拼死了兽人军团的核心指挥团队，和兽人军团长的搏命更是自杀似的。除了那些疆场抛头颅洒热血的军人，哪里能找到这么一大批无畏死士？
“奎安很节俭，这一点是从当年到现在都没变过。他的双亲早就不在了，又没有兄弟姐妹，他本来可以不用过那么清贫的日子。但也因为他这份性格，才有了今天擎天巨柱奎大将。”色雷斯饶有深意地说道。
色雷斯一提到节俭，阿苏立马想到奎安身上那件洗的发白的旧衣衫，要不是奎安独特超然的气质有所掩盖，那股寒酸必然十分明显。王国给的军费相对充足，就算最底层的士兵也够吃饱肚子再照顾家里。奎安现在可是一方巨鳄，还过这种苦日子，有没有作秀成分？
“不知道他是人太好，还是城府深，在大多数人还鲁莽冲动的阶段，他已经开始结交各路好手。早年间他没有获得升迁，但和他交好的很多同僚都升了上去，身居各机构要职。单单是奎安帮忙找证据，最终翻案成功的死刑犯就不下十个。他的好名声就是在那个时候传开的，一些走投无路的人尝试找到奎安，而他总是竭尽所能的出手相助。时间久了他认识的人也越来越复杂，上到某些官员的子孙，下到不能见光的杀手、佣兵。”
“奎安很敏锐，他在兽人军团侵入前夕已经觉察异常，可惜他手头的证据在当时看来并不充分，很快就石沉大海，根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心急如焚的奎安再次找到上级军官，却遭到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并说如果奎安再胡纠蛮缠，就让他卷铺盖提前退役。无奈之下，奎安想到了铤而走险……对了，不久前你也铤而走险了。”色雷斯挤眉弄眼。
阿苏老脸一红，连忙摆手。“比不了，比不了，根本不是一个境界的。您还是别取笑我了，继续说吧，奎安大将冒险做了什么？”
色雷斯淡淡一笑，很享受自己突然到来的幽默感。“找人，奎安看出了兽人军团当时最大的弊端，那就是拉得过于漫长的补给线。时间对于兽人来说就是生命，他们不可能一路攻打每个据点，他们的补给安全势必是个问题。当时黑沙关如果有任何一个高级军官看到这一点，也就没奎安他什么事了。根本没必要和兽人军团的主力硬碰硬，几支以骚扰为核心目标的强力骑兵，左翼形成……”
阿苏连忙打断自我感觉良好的色雷斯。“十三叔，我不是让您给我上军事课啊。天都快凉亮了，您还是赶紧讲回奎安和他的勇士们吧。”
色雷斯撇撇嘴，这个小动作让他看上去就像个寻常大叔。一瞬间阿苏有些恍惚，傍晚下工去家附近的酒吧喝一杯，然后带着微醺的醉意回家？似乎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有着不为人知的多面性。
“如你所愿，我继续。”色雷斯顿了顿继续说道。“奎安托那些有钱的朋友尽可能的采购马匹，可惜私人想要大手笔买马没那么容易，王国有禁令，马场缺储备，最终也采购到的马匹十分有限。这也直接导致奎安和兽人核心指挥团的决战不可避免，前期的骚扰战中他们的马匹折损严重，失去高机动力的支持，唯一的优势也就荡然无存。”
“召集人手方面倒是相当顺利，受过奎安帮助的朋友，朋友的朋友……最后来帮忙的人比奎安预计的翻了一番不止，当时他的人缘简直恐怖。据我所知，当时参战的人有不少还是王国的通缉犯，他们在帮忙之前已经有了必死的决心。和以彪悍著称的兽人军团交锋希望本来就渺茫，就算侥幸活了下来谁能保证王国会认账？愿意跟随奎安参与这场九死一生的战斗，更多还是为了还奎安的恩情。”
色雷斯戳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脸上带着浓浓的感慨之色。他佩服奎安，不是因为对方的勇烈和智慧，而在于这个人身上太多太多的不可思议。一件伟大的事就可以造就一名伟人，但是奎安一生都在和伟大这个词息息相关。
深呼吸已经很难平静阿苏的心情，但他显然没有更好的办法。仅仅是色雷斯的转述，就已经让阿苏难以自控，如果身处那个年代，自己会不会为了王国的安宁，为了当时还是大头兵的奎安，豁出一切投入到那场光芒万丈的战斗中？
某一瞬间，阿苏想到了一个存在于昔日世界中并不那么出名的人物，玉麒麟卢俊义。
“活了多少下来？现在他们过得怎么样了……”阿苏的声音变得非常低沉。这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故事，他担心……最后等待他的是一个无比糟糕的结尾。
“去了接近五千人，听说境界最差的也有青铜阶，境界最高的就是奎安了，白银三阶。最后活下来不到三百人，残了一半多。主要伤亡都发生在冲击兽人指挥官大营的最终战中，围攻兽人军团长的时候最惨烈，奎安虽然当时没死，但也受了足以致命的伤。皇帝花了很大代价请动天池的人救治奎安，又和地上的人类帝国换来万年天山雪莲，才把他的命吊住，一点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件事皇帝干的还算地道，死者的家庭由王国赡养三代，后代入伍或者进王国属机构任职优先提拔。活着的人都封爵封官，袭两代。黑沙关赫赫有名的雷迅，他大哥就是那时候战死的，后来被奎安领回家像亲弟弟那样对待，现在是奎安最信任的左膀右臂。”色雷斯一脸羡慕地说道。
“叩”一声短促的敲门声，突如其来，阿苏蓦地全神戒备。
“别紧张，自己人。”色雷斯“噗哧”一声笑了，为阿苏的大惊小怪。
自己人？难道还有人知道我在这里？阿苏大脑飞快运转，琢磨脱身之策。越和色雷斯接触，越觉得这个十三叔深不可测。奎安可怕吗？毫无疑问，但色雷斯同样城府极深。
色雷斯打开书房的门，门外站着一个瘦弱的身影，正是平日里被色雷斯呼来喝去的副官，一只并不稀罕的哥革。
“有尾巴？”色雷斯眯着眼问。
“两条，都抹掉了。”哥革一脸冷峻，全然没有了往常的懦弱。
色雷斯点点头，转身为阿苏介绍。“波斯，我的右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