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傍晚,崇仁崇义一行人才陆陆续续回到村子,一进村子就听到了蒯神医妙手回春,大铁柱转危为安的好消息,让大伙儿都长舒了一口气,裁缝家媳妇更是不停地感谢土地神,而已止了血的石捕快也被送到蒯先生那儿,料想没有什么问题。
崇仁崇义很快就被守仁守义接回了家,而裁缝家媳妇见着了等候在村门口的周裁缝,又是一阵号啕大哭……至于先一步到村里的“榆木头”见到铁柱没事后,就感到特别疲倦,早早睡觉休息去了。
第二天起来,大牯牛死了的消息才传了开来。用铁栓的话说,昨天大牯牛载着铁柱回来后,就被他带到牛棚里休息了,牛累得前腿跪在地上直喘着粗气,都没怎么吃草喝水,早上起来竟发现大牯牛死了,看来看去没什么外伤,想来有可能是背着铁柱飞奔回来给累死的。
“榆木头”一听,眼泪情不自禁地啪嗒啪嗒地流下来,早饭也不吃,直接往铁柱家跑去……“榆木头”熟门熟路地直奔铁柱家后院,那儿是铁柱专门为大牯牛建的牛棚,发现胸口缠着绷带的大铁柱跪在大牯牛一旁,脑袋靠在牛脖子上哽咽着……大牯牛静静地前腿跪地,脑袋耷拉了下来,但仍旧还和往常一样让“榆木头”觉得亲切熟悉,一点都没感到害怕。与以往唯一不同的只是没有听到大牯牛“哞—哞—”熟悉的叫声,那是牛见了熟人才发出的打招呼声……
“榆木头”站在铁柱身边,用手搭在铁柱肩膀上,他清楚铁柱与大牯牛非同一般的感情。平时村民看到铁柱牵着牛,有时开玩笑地打招呼“牛大哥好,牛二哥好”,铁柱都会点点头笑笑,仿佛大牯牛真是他兄弟一般。这次为了救铁柱,大牯牛玩命般地跑到村里,虽然使铁柱成功得救自己却累死了,这怎么不让铁柱难过呢。
“榆木头”轻拍铁柱宽厚的肩膀,想安慰一下他,自己却想起当初骑牛过河、村外放牛、拉一个大树桩子回家等等往事,包括这次去镇上逛庙会的经历,一下子又浮现在眼前,眼泪又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样狂涌而出……
铁柱木然地回过头看了看,见站在身旁“榆木头”正一边流泪一边呜咽着,虽仍然一声不吭却微微地点了点头,眼睑不停地眨巴着,想努力不让泪水流下来,但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嘴角跟着一阵抽动,铁塔般的大汉竟“哇”地一声号啕大哭起来……
过了好久,两人才平静下来,期间老栓头和“榆木头”母亲来看过一次,不过都没说什么,站一会儿就走开了。铁柱则像是在跟“榆木头”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说了好多关于大牯牛和他的事情,最后说了句“我要好好安葬牛兄弟”,“榆木头”则使劲点着头……
铁柱说做就做,和铁栓、“榆木头”用板车载着大牯牛到了村外常放牛吃草的一个角落,也不顾自己刚受的伤,开始挖起土来……后来,包括村长几乎全村人都来齐了,看到铁柱一个人挖不了那么多土,想过来帮忙,但铁柱怎么都不让,包括铁栓、李村长在内,都被倔脾气上来的铁柱大手一挥给挡了回去。
这时老村长也蹒跚着走来了,他看到铁柱那一反常态的样子,叹了口气,慢慢地说道:“铁柱啊,你不用对他们发火。看你这副蛮劲发作的样子,就知道你还念着当年那头耕牛啊……”
在场的好多人一愣,包括“榆木头”和崇仁崇义两兄弟,都望向了虽然还硬朗但已明显上了年纪的老村长。
原来好多年前村子里也养了一头耕牛,同样交由铁柱照看,是村子的重劳力,但渐渐地年纪大了,耕不动地了。老村长就决定把牛杀了给全村改善改善伙食,虽然铁柱拼命反对,但还是无济于事。据说被屠宰的那天,当那头辛劳了一辈子的老牛脑袋被按倒在地,大大的牛眼看到蓝天时,似乎知道自己悲惨的命运,居然发出长长的悲鸣,流下了长串的泪珠……从此之后,铁柱就再也不吃牛肉了……
当老村长说完这段往事后,也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怪当时太穷,人都吃不饱,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现在日子好过了,你就好好埋了它吧,让大伙儿都帮帮忙……”铁柱边听边呜咽着,再没有拦下来帮忙挖坑的众人……
接近傍晚时分,众人都离开了,就剩下铁柱和“榆木头”。大牯牛早已入了土,但铁柱还跪在坟前,正对着他自己立的一竖木碑发呆,木碑上写着“韩铁柱弟牛二之墓”几个字……“榆木头”见铁柱还长跪着不起,知道他心里实在不好受,用这种方法发泄下,并祭奠大牯牛的在天之灵。
“榆木头”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不打扰铁柱,就转身准备自行回去——由于连续两顿饭没吃,肚子已经叫个不停了。但“榆木头”刚转过身来,猛然发现蒯先生赫然就站在自己面前,似乎蒯先生也在一旁站了很久了,不觉心头一惊。但随即蒯先生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打扰了铁柱,并把手搭在“榆木头”肩上,并排着一同回村。
路上,“榆木头”听到蒯先生慢条斯理地说道“上回你问,道是什么,我实在答不上来。道,太广大了。不过,对于道,怎么做其实我早就告诉过你们了……”
当天睡觉前,“榆木头”一直觉得有个声音在脑海中气势磅礴地回响着:“天行健,君子当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当以厚德载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