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听说朝廷要发兵和金国一起打辽国，不知能不能成事。”楚万把在城里听到的马贩子的话转述给大家。
“我看悬，当年太祖皇帝何等英武，平定天下的本事岂是一般人能想的，可还不是死在北伐契丹的路上。“楚岳对此并不看好。
“切！三弟，平日哥们几个你读书最好，现在怎么说起胡话来？你可知道‘烛影斧声’的事？是太宗皇帝等不及啦!”楚万满脸是对书虫楚岳的不屑。
“天理人伦，太宗皇帝怎么会加害自己的亲兄长呢?”楚岳觉得楚万一定是在城里的酒馆里喝高了才记下这些胡话来。
“你给我多少钱我都不会动我兄弟，我动了我兄弟，我得在家祠里被祖宗吊起来打，可是帝王人家不一样啊，杀了兄长自己可就是皇上了，皇上不会有错，在他那里对的是对的，不对的的话，天下是错的，他是对的，谁敢说什么？”楚鸿也觉得楚岳太死板了。
“天子之家本应为天下表率，哥哥不要妄加猜测。“楚岳实在是没什么足够的论据来反对兄长的言论，旁边围观的少年也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宋太祖赵匡胤的离奇死亡，不过一般来讲王朝的百姓会牢记至少两个版本的故事。大家都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猜测帝王人家的故事，总觉得帝王之家没一个好东西，每天就知道征发税租和劳役，因而皇家丑闻一般都盖不住，以超过朝廷八百里加急文书的速度迅速地在全国范围内散播；而另一方面，大家在一些场合自然是知道和官方记录保持一致的。你看，多好，两个故事需要哪个取哪个，至于哪个是真的？关我屁事啊。
“不过话说回来了，这次北伐哥哥觉得胜算有多少？”楚岳想起来赵匡胤怎么死的似乎对目前局势影响不大。
“我看悬，两条腿追着四条腿打，怎么能打得过？”楚鸿貌似并不是十分乐观。
“说起来也真是心痛，天天说哪里都是铁骑，汉朝就被匈奴铁骑欺负了好多年，好在卫青霍去病舅舅外甥两个能打，才换来了大汉北边几百年的安生，可是现在，我们的铁骑在哪里？打赢了追不上，打输了就是挨宰，这日子也忒难熬了。”楚鸿很是愤愤。
“军马自然和民马有别，我曾经读过前朝宰相力主养马的奏章，养军马既然要纵横千里，就不能在马厩里养，得要长山大川、沃野千里、水草丰美的高寒之地放养才好，细细数来，虽然我朝千里江山，够得上这几条的不过河西走廊、河套、燕云之地，河西走廊一带楚万大哥也说了，早没人养马了，燕云之地是后晋高祖石敬瑭划给契丹的，和我朝关系不大，可是河套却是丢在我朝手里，被西夏夺了去。如此一来，养马良地尽失，靠零星的马贩子，如何能有自己的铁骑啊！“楚岳几乎顿足捶胸。围观的年轻人中虽然很少有人能对河西走廊，河套和燕云之地有完整的地理概念，但是看着楚岳的目光中夹杂着羡慕和不可思议，明明自己身在皇城根儿下面一个小村庄，可是楚岳的眼里却有整个大宋王朝。
“兄弟说的是，听老人们说，神宗朝的时候名相王安石推过养马法，发给百姓钱粮养马，可是百姓到哪里去找兄弟你说的长山大川和丰美水草呢，槽枥之间不饿死就算好的了，那样的马如何上得战阵呢！”楚万想起来村里老人的教导。
“而且你们猜这次北伐的主帅是谁？”楚万很是神秘地说。
“这怎么猜得出来？“楚鸿很是无奈。
“估计不是什么好鸟，这年头朝廷里没几个正派人。”楚岳并没有持太大的乐观态度。
“是童贯！“楚万的话里带着笑腔。
“童贯？那个到处乱政，靠着给皇帝搜罗书画、勾结奸相蔡京上位的宦官童贯？”楚岳虽然想到主帅可能不会太强，但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是童贯。
人群议论纷纷，童贯在百姓中名声不佳，征西夏丢盔卸甲，镇压方腊心狠手辣，在内飞扬跋扈，对外奴颜媚骨，这样的人居然做征辽主帅，真不知道徽宗皇帝是怎么想的。
正晌午的阳光毒辣辣地烤着田野，庄户人家可没有闲工夫在临水轩榭里小憩一觉，一寸光阴一寸金的道理不是每个人都懂，可是农时不能误这道理要是再不懂就该被全村当成傻子了。传统社会中消息传播的速度远超想象，没过几天周边若干村子就会知道某村有一傻子，种地不看天云云，并被作为教育后辈的反面教材在几代人中传颂不休。
楚家三兄弟也要下田干活，这是楚家起家的那一代庄主定下的规矩，老庄主当年带着族人逃避宗族斗争来到此地开辟了基业，筚路蓝缕，几代人的艰辛，终于有了今天的楚家庄。从第一代楚家庄少庄主起，楚家的年轻人就必须下田干活，“不知道田地的味道就不知道粮食的味道”，老庄主的家训一代代传下来。
老庄主本意是想要家业巩固，不要出些败家子糟践了家业，目的也确实达到了，而且在共同劳动的过程中，楚家青年之间建立了稳固的关系，少庄主在年轻人中的威信也不简简单单来自父亲的传承，而是亲自靠着汗水与责任建立起来。
正在埋头收割麦子的楚岳依然整齐地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短褐，手上的镰刀经过精心的打磨，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刀柄上细心地刻着楚岳的名字。
楚岳收起一捆麦秸，捆扎好，抬头看了看广阔的冲积平原，多好的地啊，这可是楚家庄的核心资产，旱涝保收的麦田。算起来年景不好的时候楚家庄也没怎么饿着，倒是朝廷的租税一年重似一年让楚家庄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周边的村庄已经有人落草为寇了，刀尖舔血总能舔到血，土里刨出来的食还没有捂热就被朝廷抢走了，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在田野的另一端，柳梓和赵珊珊正挑着解暑的凉茶来到地头，楚岳抬头看着柳梓袅娜的身影，不觉出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