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这段前世,水止双眼变得通红,如同魔障了般,浑身不能动弹,然而此刻他坐在紫心铃的右边,转身面对茅草棚,紫心铃看不到他的异样,只当是他在看小二给流民分发食物。
这时,李掌柜已经送走了那对兄妹,回到了桌前,准备继续为水止与紫心铃斟酒。
紫心铃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掌柜道:“喂,你方才说这天醒城也要遭难是怎么回事,这里不是有不孤方世家庇护着吗,哪个胆子这么大。”
而掌柜却叹道:“难道小姐不知吗?二十多年前,不孤方世家因为修行山门与世家之间的争斗而已经没落了。”
“你是说二十多年前,那次山门与世家的大战吗?”
“是啊,两百年前天下大乱,修行者下山传道平定天下而诞生了山门与世家,如今天下太平,他们却矛盾不断,好在那些隐世的宗门终于出手了,使得两方势力归附,不过挑起矛盾的不孤方家与邙山派却从此不振。”
“哼,这不过是宗门的把戏罢了,不过是想吞并山门与世家而已,可这与你说的大难有什么关系。”紫心铃撇嘴道。
“诶,可不能这么多,若是山门和世家真的打起来,苦的还是我们凡人。”
说话间,李掌柜已经将十六杯酒倒满,见水止一直看着茅草棚没有回头,他也不急着劝酒,向紫心铃问了声同意后,便坐道了水止对面,开口道:“如今不孤方家既然没落了,那便无法在这劫难中护住天醒城了。
因为这劫难有阴煞派、煞域以及尸鬼宗三方势力牵涉其中,那灾祸如今一路南行,据说沿途不少都城已经被这三大势力波及,几日前我们东家便派人传信,说灾祸离天醒城已经不到千里,要我们速离,因而这两天我们正在准备,将能赠舍的钱财都施舍出去。这梦回酒中仙在下原本打算是送与老主顾的,若不是两位恰巧而来,怕是喝不到了。”
“听你这样说,似乎所指的灾祸其实是指那三大修行宗派咯,阴煞宗在青龙国乃国教之一,而煞域乃剑门一支,不容小觑,但不知这尸鬼宗是何来历,能与这两宗相斗。还有听你之言,似乎是这三宗正在寻找什么东西或人,不知是何物。”
“这尸鬼宗乃是北方玄武国国境内的宗门,故在下才说着劫难怕是难避了,说不定两国将会开战。至于三股势力所觑之物,在下倒是听闻,但我等俗人,却是不知其玄妙,只知道他们所寻之物,乃是五具女尸。”掌柜答道。
“五具女尸?”紫心铃闻言表情古怪,难道说着五具女尸有什么特别之处?
“正是,五具女尸。”李掌柜重复一遍后,继续说道:“而且这五具女尸来历有些古怪。”
“你且说说,这五具女尸怎么个古怪法。”紫心铃追问道,暗想这掌柜倒是和下山后见到的那个说书的一样,讲起故事来吊人胃口,上次要不是师姐拉着自己走,她还真想教训一下那个说书的,不过这掌柜的刚请他们喝酒,她道不好这么做。
能当上酒善斋的掌柜,李义自然是口才不错,不过他不是说书的,自然也不会说什么请听下回分解,见蒙面少女两眼有神的盯着自己,他有些吃不消,口中急道:“此事的缘由却要从六十多年前说起了,不知小姐是否听说过血将军或者是战血山这两个名字。”
从小便在山上修行,若说是修行上的事情,紫心铃定然知晓一二,然而人称血将军的薛岳龙乃是一名已故的将军,紫心铃岂会知晓,于是便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你这人真是的,怎么又突然扯到四十年前的事,快说是怎么回事。”
看到蒙面少女嗔怒的样子,李掌柜暗自好笑,谁都没有注意到,水止在听到薛岳龙这个名字的时候,浑身抖了一下。
“说到这薛岳龙乃是已故开国国主庆元皇最恨之人,也是他最佩服的敌将,否者也不会将薛岳龙战死的山赐名战血山了。六十多年期,庆元皇起兵沧州城,不久四处响应,尤其是临洲谢家倾以巨资,也是因此,这谢家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而其帐下可谓是猛将云集,所向睥睨。然而不料,一直打到如今的北国边境,居然败走林跃城,只因一人,便是这薛岳龙.”
薛岳龙是何人,世上除了水止之外,恐怕也只有其师尊知道薛岳龙便是水止的六世为人,事有凑巧,幼妹护兄引发了水止五世的恐惧之情;而薛岳龙的名字却又引发了水止六世的悔恨之情。两种负面的记忆接种而至,让水止仅剩的意识苦不堪言,同时腹中不知为何一阵绞痛。
世人皆知薛岳龙原本不过是山野草民一个,却因战火烧至,而投军林跃城,然而世人却少有知道在投军之后,他也不过是一名不起眼的小卒,甚至在一次侦查任务中差点死去,养伤一年之后才回到军营,而更少人知道,他那消失的一年并不是在养伤,而是遇到了修行者。
那年,薛岳龙还不叫薛岳龙,叫做薛山,他的小队接到命令,说林跃城北的山脉中有古怪,城主派他们去侦查,结果他们入山之后遇到各种魔障与野兽袭击,只有薛山一人活了下来,救他之人便是他后来称之为师父的人。而他们小队其实是闯入了此名修士部下的法阵中,才惨遭横祸,对此薛山到是毫无怨言,因为他知道自己误入修行者的地方,不杀他便是运气。
在薛山疗伤期间,他几经思量终于开口,向那人求教学艺,而那人问明了薛山学艺是想要报仇之后,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会收你为徒,不过你若是不在意你这副身体,我到时可以和你做个交易。”薛山大喜,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下来。
一年之后,薛山下山,正是天下群雄征战之时,薛山重新回到了军营中,不久便因他在战场上英勇无双,且刀枪不入而连连升迁,成为了一方名将,同时他也在清扫了林跃城周围的军队报仇。十年后,他迎娶了当时林跃城城主的女儿,即为林跃王的女婿,改名薛岳龙。
然而薛岳龙最出名的不只是他的英勇,而好似他培养的血煞十二星,世上没人知道这血煞十二星从哪里来的,仿佛这十二人是凭空出现的,而这十二人除了听从薛岳龙的命令外,从不用别人交谈,除了在战场上下令外,即便是庆功宴上也不开口,只顾吃喝,若不是这十二人行为如常人一般,同时也会受伤与愈合,其他人早就把这十二人当做是行尸了。
而这十二人虽不是死人,但却都是活死人,也是他与那名修士交易的一部分。
在薛岳龙手掌大权之后,便差人去挑选阴时阴地出生、年龄在十六以上的六男六女,并且以两个时辰为一对,条件极为苛刻,为了保密,他要自己的部下在抓走着十二人时,将一切线索抹去。派出去的部下可谓是对他忠心耿耿,做事干净,竟在抓完十二人后,竟将村子全部屠尽,然后回营自刭而亡,并且这十二人中有一女还是这名部下的女儿。
当薛岳龙手握这名部下女儿亲手交给他的遗书时,他第一次发觉自己所做之事与当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这次自己变成了主事者,那位部下在遗书中写道:
将军行事总是光明磊落,出战时义勇当先,令属下十分佩服,今接到将军的密令却让属下心中如同虫噬,然军人当遵令行事,而将军在战场上救得属下性命不下数十次,无以为报,只能忍住心中疑惑,为将军办事。如今事以办妥,属下也犯下弥天大罪,只能先将军一步。
属下知将军此次行事如此隐秘,所为之事必然不合人道,也闻如今世道上,许多战事中有仙邪秘法作祟,望将军所行之事乃是保家卫国,不枉费属下这份罪孽,而属下的女儿便交给将军了。
张明夜绝笔
薛岳龙读完这封信,心中便生出无限悔意,而他也明白,张明夜将女儿送进这十二人中,除了是为了少一些杀孽,也同时希望薛岳龙看在他的情面上,或许会放弃所行之事,这样罪孽便由他一人承担了。然而薛岳龙却没有这样放弃,因为此刻放弃,不但会殃及家人,那名修士是不会放过他的。
另一方面,如今各地义军的背后似乎都有修行者的迹象,战事越发艰难,若不将这十二人炼制成天干十二煞,林跃城亡城之时只怕不远了。
于是,薛岳龙最大的悔恨便诞生了,他将这个十二人召集到帐下后,隐瞒了这几人家人被杀的事情,并告诉他们,林跃城周围强敌四起,不得已只得行非常之事,所以他按照师傅留下的古书之法,准备炼制十二兵神,保家卫国,而他们十二人便是符合条件之人,然而为成神兵,这十二人需经战场上战魂啃咬,苦不堪言,生不如死,如他自己这般。而且时间紧迫,他是不会顾及这十二人的反抗,说完便自己动手开始炼制。
薛岳龙其实没有必要编造这番谎言,只不过在读过部下的遗书后,为了告慰这位部下及其女儿,给这十二人一份信念,才说了这样一段话。然而这番谎言似乎起到了意外的作用,当这十二名年轻人听闻自己反抗无用,而同时自己是为了林跃城牺牲,或许会成为薛岳龙一般的名将后,似乎放弃了抵抗,让薛岳龙行事方便不少。
他用那位名义上的师父交给他的封神之术,将十二人的神魂用刺骨钉牢牢的钉在了肉身上,以防在战魂撕咬时离体,同时这十二人此后便只听从他的命令行事。之后,他将这些人带到不久前刚结束的战场上,召集了还残存着的战魂,撕咬这十二人,这些战魂一旦入体,便无法离开,魂入养尸,成为天干十二煞的一部分,这天被战魂咬的最多的是张雪,也就是张明夜的女儿,然而张雪看薛岳龙的眼神却最为明亮清澈。
由于这十二人身上的刺骨钉与自己心神相连,这一天,薛岳龙听到了十二人惨绝人寰的叫声整整一夜,那叫声几乎可以让一个普通人心神失常。这一天,他感觉到了张雪等七人对他的崇敬,因为他们误以为薛岳龙为了保家护土而甘愿受万魂所咬,但只有薛岳龙自己知道,他不过是受过脱胎换骨之苦,这让他心生内疚。这一天,另外五人对他产生了怨恨,纠缠其一生,让他寝食难安。这一天,他对十二人下令,为了保守这一秘密,从今后之后,除了他的命令,再也不能开口写字。也是这一天,他终于滔天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