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本该报恩的爹爹却因贪生怕死而一个人躲了起来。直到后来当年发誓的其中一人找到我爹爹,把他们千辛万苦取来高志的项上人头交给爹爹,爹爹才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当年爹爹并不是被大伯藏了起来,而是害怕与爹爹一起为水家陪葬而偷偷躲起来的。原本一同发下誓言的几人本就约定好,由一人陪着水家上路,而其他人则在活命之后,取来高志人头,安顿好家人在一同上路。结果爹爹抽到了红签,却没有勇气面对,大伯才代替他的。爹爹活着的时候,在大伯的祭日总是神神叨叨的,那天他才告诉我们他害怕大伯回来找他。他这一辈子都没过的安生过。直到那人将大伯死时候的样子告诉他,他才对着大伯的灵位痛哭了一晚上,算是解了一个心结。为了爹爹安心,我和大哥在爹爹临终前都发下重誓,要找到水家的后人,替他还债。
之后十年,大哥带着我四处奔波,直到三十年前,酒善斋突然崛起,大哥和我终于找到了老爷,为当年的好汉将那高志的人头交给老爷,并立下誓言,要追随老爷一生,直到身死。小姐,如今我除此之外,已经了无牵挂了。”
“爹爹,这.”善音从来没有想过,一直在水止身边勤勤恳恳的善伯背后有这样一个故事,她亦没有办法对这样的事情说什么。
“善伯,你没有说你大哥是怎么死的,当年你将高志的人头交给我,他却替你爹将自己的性命还给了水家,但其实你们并不欠水家什么。即便是欠了,水家也不过是救了你大伯和爹两条命,如今你大伯一条命,你大哥一条命,还有你大半辈子的时间,什么都还清了。”水止拍拍善伯的肩道。
善伯却一把抓住水止的手继续说,“还不清啊,老爷,当年爹爹留下一脉,如今我赵家有后,大哥留了一个儿子,我也有一儿一女,而水家却是绝了后啊。又何况我跟着老爷三十年,使得家中殷实,亦是拜老爷所赐,当年的恩情尚未还上,如今我又欠下一笔,这如何让我如何还得清,我只有追随老爷而去,才能偿还,好让我赵家后人从此安心做人啊,老爷。”说完善伯又朝水止拜了一拜。
“善伯,这么多年来,你跟着我,心中原来是这样想的,但你有没有想过,我水家便是救你家两条命,如今已经还了,又何况我水家行善,乃是族规,本是无所求,而你赵家却心存感激,已是大善。至于我水家这脉,无儿乃是我的事,是我一心求道所致,如今我亦有乖巧之女如音儿,在我身边,何来无后之说,难道你心中觉得音儿不是我的女儿吗?”
“老奴不敢,老奴失言,请小姐莫怪,只是小姐既不是男儿身,也不是老爷亲生,恐怕难以继承水家的家业。”
“水家家业,唉,早就没了。”见善伯不肯起来,水止也不勉强,只是感叹道:“六十年前,水家便没了,如今的家业是我挣来留给善家的,也是给我女儿善音的,与水家无关,我水家之事,音儿也不必考虑。至于说你赵家后人所得的财物,本就是你三十年离家,在我这儿所得的报酬,不必放在恩情上说。我若去了,你到是应该回家看看了,享享天伦,让孙儿认认你这爷爷才是。至于这酒善斋,就留给善音和善淼打点,你若有心,念着看音儿长大的情分上,替她压阵,才是正事,莫仍宵小有机可乘,那才是感恩与我,而不是让我去的忧心。音儿,你来说两句。”见事情原委已经说清,水止才让善音开口,好让善伯宽心。
“善伯,爹爹说的在理,你家如今并不欠爹爹什么,若你真随爹爹去了,那才是让爹爹不安生,爹爹如今已经把事情说开了,你若心存感激,就该顺了爹爹的意思,您说对吗?”
听完水止的话和善音的劝解,善伯才发现,自己若执意求死,似乎反而是背了本意,但心中的感激确实半分不假,或许他该守着善音才对。这才点点头,擦了擦老泪,起身道:“老爷如此说,那我便听着,从此我守着小姐,到老死便是。”
见善伯心结解了,善音又转向了水止道:“爹爹你也不对,身体不适,就应该好好就医治,如何一心想着身后之事,让女儿担忧,让善伯流了一通泪。所以爹爹应该好生休息,便是水家之事,也该等您病好了再处理。善伯我说的可对。”
“老爷,小姐冰雪聪明,懂事明理,说的没错。”
“所以说,善伯,你将爹爹的信收好,待爹爹身体好些,再寄出去,以解爹爹的心结,爹爹我说的对吗?”
正如善伯说的,善音在善灵离开后,聪慧便显现了出来,她先说服了善伯,再说服水止,想来会更容易。可是,若水止真的只是病了,或许也就被说服了,安心养病,然而水止此刻并不是这么想的,皆因昨晚那个人的来到。
昨夜,当青衣上人抚了一道青光在水止的身上时,水止便醒来,从六十多年的梦中醒了,他记起了当年在善州城外的孤峰之上的种种。
见水止清醒,那青衣上人也开口了,“徒儿,你大限将至,这一生你有何感悟。”
“师尊。”见到六十年前那熟悉的脸,水止马上起身参拜行礼,动作却毫不僵硬,“这六十年,发生了太多事,我,我不知从何说起。”
“不急,你起来慢慢说,你还有时间,不急着一时。”
闻言,水止才起身,开始回忆道:“六十年前,我身在临州城,很快身无分文,饥寒交迫,也自觉孤苦无依,十分沮丧,有了轻生之念。是一对姓善的老夫妇救了晕倒的我,而他们正好不久前因水匪而痛失独子一家,结果不知不觉中,我便被他们收养,心想要报答他们。
十年后,这对老夫妇一同相伴而去,我为他们养老送终之后,突然想起了水家的仇,那时我已成年,也将酒善斋经营的不错,于是我大肆经营敛财,不知不觉十年后,便遍及了临洲,而之所以赚钱,便是为了悬赏,找出高志。那时我简直是入了魔障一般,只为找到他,但时隔境迁,线索稀少,结果前来领赏的杀手和亡命之徒取来的人头都不是高志的,可我为了找到他,对那些人皆给了一些钱,引得他们更为疯狂,现在想来真是可怕,不知多少人因而冤死。
直到两年后,一对兄弟来找我,说是六十年前承诺将高志人头送来要祭奠水家之人的后人,接着那对兄弟的大哥当场拔出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窝,临死前对我说:‘水老爷,当年水家救了我大伯和爹爹两条性命,大伯的他自己已经还了,如今我爹爹的我也为他还上了,那利息就让我弟弟为你做牛做马来还吧。’
那时我才幡然醒悟,想起爹爹临终前所说话的意思,水家之亡,皆因那朱果,即便是有罪,也只与那高志有关,而我却因此牵连了许多性命,与那高志为自己之欲而行小人之径又有何异。原来自己再世为人,始终不曾放下,放不下那尘缘。自那之后,我便放弃了复仇,也不去问高志的家人如何,只是让那个弟弟带话给那些人说,水家之事已了,让他们安心。
自那之后,我开始四处求访,寻仙问道,一晃就是二十年,结果转眼之间,却发现自己老了,自己依然不过是困在自己画的圈子中而已,自己一点都得不到解脱。直到我收了两个孤儿做养女,才发现陪着她们反而乐得自在。
却不想九年前,苍洲山门修行之人居然到我这儿,说是受人之托,来看看我的根骨,是否有仙缘,这倒是我那二十年的功夫没白花。而后他们一摇头,说我没有根骨,我也就释然了,我求道不过是为的解脱,现在本没有束缚,我又何必去争呢。却不曾想那对养女中的姐姐倒是有那机缘,但我并没有强求,在我看来问道并不一定是条善路,只是我本以为那姐姐应该舍不得妹妹,也弃不了尘缘,没想到她居然答应了,也不知是对是错。”
“那么如今,你又如何想,是否还有问道之心?”青衣上人又问道。
“回师尊,弟子愿向道,只是有一事求解。”
“哦,尽管说来。”
“修道者,为何要离尘世,我认为道者本就是为了见真心,一尘不染,又怎知何为洗净,求道和尘缘真的相碍吗?”
“嗯,你的话虽不得深解,但却是说对了,在我看来本就没有尘世之说,行商者求财,修道者求道,本是同理,你若想问道,与尘缘又有何干,所谓尘缘也不过是一种历练罢了。看来你已经入门了,这一世之问,为师很满意,好了如今你这一世还有事情没做完,去做吧,算是为师给你的奖赏,你的寿元如今只剩一月,我已打了一道法道于你,让你身体便于行动,记住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到时为师会再来接你,让你转世,你去吧。”当青衫上人说着这句话时,他便在水止面前消失了。
如今见过师尊,水止又怎么不清楚自己的状况呢,所以善音让他养病是万万不可能的,水止正想再对善音解释。就在这时,善音的贴身丫鬟,被善音调教的向来稳重的善淼居然急急忙忙,门也不敲的冲了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只听她气喘喘的说道:“老,老爷,小姐,她,她,大小姐她回来了,就在客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