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至始至终沉默不语的谢慕悠,脸上带着与刚见到谢朦月时完全不同的、毫无喜悦的表情,心月猜不到他在想什么。而一旁的谢朦月却毫不在意,满脸幸福的粘着他,双眼却直直的看着自己,心月能很明白的读出她眼中的意思,“你可以离开,这里没有你介入的余地”。而心月自己心中也不想打扰这对十二年未见的兄妹再次相聚的一刻,只是谢朦月的出现,以及她所采取的手段让她无法轻易允许自己置身事外。
“朦月小姐,你的身世不可思议,你的故事也很感人,但是如果你真的是为了回到你兄长身边,守护他,似乎没有必要大闹婚礼,我并不会伤害他。而且我既然接受世俗的礼法与你兄长成婚,那我的立场与你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不明白你这么做的理由。”心月认真的回应道。
“理由?需要考虑吗,难道有什么身份比妻子能够与兄长关系更为紧密吗?反倒是你,看你的修为,根基雄厚,结丹成道有望。这样一个修行之人居然会嫁给与你毫无瓜葛的凡人,这才是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方吧,唯一能让我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
修行之人皆求一线生机,而我兄长身上唯一值得你谋求的只有那先天阴阳混沌之气,也是他不能修行,反而伤及他本源的原因,我说的可对。”当谢朦月提及先天阴阳之气时,心月能感受到她双眼中带着寒意。
“不错。”心月没有辩解,因为这便是事实,若没有这个因素,单凭谢家对她家的恩惠,远不会让她嫁给谢慕悠,“这也是对他好,他小时候因先天阴阳之气洗髓,资质不凡,却因为无法驾驭,而不能修行,并且随着年纪的增长,这先天阴阳之气开始吞噬他的本源,伤及性命。
而我的修行之法是静心诀,修柔水之道。与他交融之时,水至柔,不会伤他,静心诀可摒弃天魔。这样交融抽取阴阳之气时,他最为安全。”
“哼,最为安全。”谢朦月不以为意道,“这可难说,若是你故意一个不小心将阴阳之气汲取干了,我兄长岂不是性命难保,毕竟他的真元已经与阴阳之气完全融合了。”
“难道我的行径会与你们邪魔两派之人一样吗!”面对谢朦月咄咄逼人的样子,心月终于发现想要与之好好沟通的想法是行不通的,因为她的目的根本就是得到谢慕悠。
“呦呦呦,说到你的要害了吗,你急了吗?果然不能将兄长交给你,你们这些自诩正道的人大多只顾自己,下手可没有那么正大光明,否则世上至少要少上五成的杀戮,百年前的乱世到底是谁在推动的,大家心知肚明。”
“你到底想怎样。”心月不想再和这个妖女绕圈子了,直接问道,谢朦月至始至终,目的很明确。
“咦,我没说过吗?可我觉得我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谢朦月俏皮的一笑,然后再次环抱着谢慕悠说道:“我回来了,我不信任你,兄长是属于我的,我也是他的,这是我们的誓言。而你可以离开谢家了,很简单,很明确。”
“不可能。”心月明确的回答道,若是之前她并不在意这件事,但现在却不行了,因为当她与谢慕悠拜完堂并于谢朦月交集之后,她已经认定这是她的劫数,是当初想要汲取谢慕悠的先天阴阳之气之念而必定会遇受的劫数,她退无可退。
看到心月毫不闪躲的直视,谢朦月顿时明白了对方不会退让的意思,两人之间的火花即将引发另一场争斗。就在这时一直不语的谢慕悠开口了:“你们都出去,我累了,想一个人在这里休息。”
或许是两人都太在意对方了,居然都没有发现近在咫尺的谢慕悠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变成了暗红色,这绝不是正常的脸上,甚至比平时脸色惨白时还要糟糕。经过两女小心的检查后,发现竟发现他气息混乱,伤了元气,十之八九是在两人对决时受了内伤。对此她们两人却素手无侧,若是贸然用自己的真元帮他疏导,很可能会被阴阳之气吞噬真元,壮大混乱的气息,唯一能做的确实只有让谢慕悠自己静养。或许是由于谢慕悠伤是因两女而起的缘故,两人终于安静下来,乖乖的离开了。
当两人离开之后,偏厅之中只剩一人,谢慕悠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内息混乱并不是因为被两人争斗所波及,而是因为谢朦月。当妹妹谢朦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谢慕悠确实是大喜,至于自己本就不太在意的婚礼被搅的一团乱,其实他毫不在意,然而十二年后站在自己面前的谢朦月,除了那双媚眼之外,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简直拍若两人,那个天真善良,却又胆小弱懦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现在的谢朦月行事胆大妄为,不惧常理束缚,争强好胜,随心所欲,已经不再是在自己怀中谋求庇护与温暖的妹妹,完全蜕变成了邪魅般的魔女。
见到这样的谢朦月,谢慕悠险些陷入了魔障,他不断的悔恨着若是当年他带着谢朦月一同前往青玄山回事怎样;若是自己无恙,入了青玄宗又当如何。在两女针锋相对时,谢慕悠的思绪不断的折磨着自己,结果导致了原本用于控制自己真元的吐纳心决岔气逆行,冲入了腹中下府的先天阴阳之气中,伤了元气。
而此刻他虽然脱离了魔障,也得到了片刻的安宁,然而他却并不好受,魔障之所以可怕,是因为它无法绕过去,只有冲破它,才会结束,所以谢慕悠明知道这是一个劫难,他却无法避开,而且他更知道,他躲不过这一劫,因为这一劫是他这一世最在意的人,在十二年前种下了,如今不过是结出了果罢了。如果能够舍弃她,那他也不会做了十二年的行尸走肉。
子夜,建于山上的卧龙山庄格外宁静,心月与谢朦月之后便没敢来打扰谢慕悠,而谢慕悠也没有去新房,而是回到了自己原本的房间,连仆人送来的晚饭也没有吃。然而尽管他觉得身体十分疲惫,但谢朦月的事情却如同搅乱的丝线结成的蛹般堵在他的脑海中,即让他理不出头绪,也缠着他让他无法挣脱。于是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的他,脑袋开始变得晕晕沉沉,胸口的气息越来越不顺畅。
“水,给我水。”迷糊中,谢慕悠艰难地低语着,然而声音却轻到守在门外的丫鬟没听到一丝声音。不过,在他身边依然有一只手伸了过来,将他扶起,接着一杯水便递到了他的嘴边。
喝下水,谢慕悠顺利口气,这才想起自己房间的房门未开,也未点灯,所以身边的人不可能是丫鬟春来,“是谁?”虽然谢慕悠开口问了,但他却隐约知道来者是谁。
果不其然,扶着他的人开口道:“兄长,是我,我想你现在并不想看到我或是她吧。不过没关系,你就当我不在这儿就行了,我只是担心你,所以才过来守着,我不会出声的,也掌灯让你看见。十二年没与我相见,我想你应该不能习惯我一下子长大了吧。”谢朦月轻声的说道,黑暗中语气与白天确然不同,有些亲密与温柔的味道。
“唉~,朦月,去点灯吧,我们去桌边说话。”谢慕悠小声叹了口气说道,魔障,这一刻他明白,魔障,无论他多么不想要面对,都是逃不开的。
房间的桌子就在窗边,谢朦月随手一挥,也不知如何做到的,桌上的油灯便亮了起来,而后她将窗打开,让月光照进来,使得房间更加明亮,这才微笑着回到谢慕悠身边。此刻,谢慕悠的脸上已经变回了苍白色,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血色。今夜的月光有种朦胧感,就像谢朦月的名字那样,看着窗外的月色,谢慕悠不知道在想什么,格外的出神,而谢朦月就这样看着他,陪着他。
良久之后,谢慕悠终于开口了:“朦月,十二年啊,十二年,这个名字的主人不曾出现在我身边。”
谢朦月“嗯”了一声,表明她在听,等着谢慕悠接下去的话,然而下一句话足足等了一盏茶的时间,谢慕悠才再张口。只见他转过身看着自己,双眼坚定的说:“朦月,你此次回来是否也是为了那团先天阴阳之气。”
本期待着谢慕悠会说要与自己一起离开,却没想到,被这样一问,谢朦月先是一愣,想了一下,却发现尽管十二年过去了,自己唯独无法对兄长撒谎或隐瞒,朦月的脸上笑容渐散,点头道:“这的确是我回来的目的之一,不过对我而言,兄长更加重要。兄长体内的先天阴阳之气,如今既不能助兄长修行长寿,反而会伤及性命,故而我想从兄长体内取出大半,但我绝不想伤及兄长。而那心月说的没错,用交合之法是最稳妥的办法。”
又是良久,谢慕悠动了,他拉着谢朦月的手,说道:“来,过来。”让她坐在了自己的怀中,用手轻轻的撩开玉人额前的头发,细细地看着她每一寸的脸,似乎想要将它印在自己的脑中。而坐在他怀中的谢朦月则是呼吸急促,谢慕悠的动作出乎她的意料,也让她颇为期待,心潮涌动,竟有些动情了。
终于,谢慕悠将自己的嘴唇贴上了另一片嘴,两张嘴合在了一起,谢慕悠用舌头撬开了对方的唇,两者的气息开始交融。一种美妙的、期待已久的感觉在谢朦月心中滋养,让她沉迷,自然紧闭的双眸开始跳动,看得出她难以言表的心情,她期盼着这一刻等够很久很久。
一刻钟过去了,他们依然没有分开,谢朦月已久完全的迷失了,这是她头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但突然间她惊醒了,瞪大的双眼代表着她的惊恐,而谢慕悠则在她睁眼的一刹那,直直的向后倒了下去。虽然谢慕悠不能修行,但逆行吐纳之法,将吞噬了自己近乎所以元气的先天阴阳之气渡给另一个人还是做得到的。而将原本就无法控制的阴阳之气,用这样的方法送出,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一股脑的从自己体内涌出,不留下一丝半点,这也包括与之混为一体的全部元气,这就是谢慕悠最后的选择,也是谢朦月无论如何没有料到的选择。
扶起虚弱的谢慕悠,谢朦月早已是泪流满面了,“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不回来,我只要你,只要你活着,我要的也只有你,而不是什么阴阳之气,哥,你告诉我,不要离开我。”
看着花谢般的哭容,谢慕悠反而笑了,吃力的抬起自己的右手,轻抚着她的脸庞道:“朦月,真的是你,你回来了,看到你邪里邪气、性情扭曲的样子时,我好不知所措,我觉得我没有好好保护你,想补偿你,但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知道,不管你现在怎么样,你的内心中还是原来的你,我很开心。”
原来这便是谢慕悠的魔障,谢朦月怎么样没有想到,在十二年间带着自己脸上的面具会成为谢慕悠的魔障,而这个面具在十二年间已经成为了她的一部分,成为取不下的另一张脸,所以这个魔障在十二年前便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