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过之后,紫心铃也认真起来,算起来这是自己第一个“弟子”。于是,星光下,在无人的黄土路上,两人边走边聊,往天醒城前进。
“好吧,你想问什么?”紫心铃问道。
问什么,原本只是顺着对方的话语才变成这样的,水止自己也愣了一下,心道:“该问什么呢,修行之事,不若问些师尊问为我的问题,或者我想问师尊的问题吧。”于是便开口道:“心铃,你修行是为了什么?”
“修行啊,你这是向我请教还是考我啊。”仰天望着星空,紫心铃回答道:“师父说,每个人踏上这条路的初衷都有所不同,或善念、或恶念、或执念、或爱、或恨,种种,种种,哪怕是被迫走上这条路,最后也会找到自己的道心,否则过不了炼心这一关,自然终吾所成。然而我却没有,因为我出生便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却从未想过理由,祖爷爷也说,这次让我下山,除了让我历练,寻找自己的机缘外,也是让我找寻自己的道心,你呢。”
“我,记得曾经我只是一心想要超脱自我,但现在却发现俗世缠身,便渴望能有大能,超脱烦恼,得自在身。”
“嗯。”紫心铃闻言看来两眼水止,道:“听起来道有些像是天生道心,心无旁骛的感觉,听说有一种人,从幼年时便不沾烦恼,若在此时将其领入山中,坐苦禅修行,便可不入心劫,就像是佛家的菩提心一般,若你小时候便是这样,倒是可惜了,可是我听是师姐形容你们小时候,似乎并不是这样,至少我看得出来,你一直牵挂着她。”
紫心铃的话让水止想起当年的水止,似乎有些相似,但师尊却让自己转世,不由十分好奇问道:“天生道心这般好吗?”
“也不尽然,若是修行的法门清平如水,像是那些所谓正道天心的法门,便是扶摇直上,只要不出世,不染尘埃,便会一帆风顺,但是有些法门却不行,像我们邪道的法门大都需要入世炼心,须得自在心,方能过关,说起来倒是与你的想法一样,你师尊会不会也是邪修啊?”紫心铃猜测道。
水止想了一下,点头称是,至少上古之时,便是如此,“这么说来,如今的正邪之分便是因为道心不同吗?”想起自己曾经问过师尊上古修行的法门,然而自己却始终不知如今的正邪之分。
“那也不是一概而论,道心是自己的,修行的法门更重要的是根骨适合,正邪并不是这么分的,若说当今正、魔、邪三道的区别,最重要的还是法门的不同。修行之初,几乎所有的修士都是吐纳天地元气,炼化身体,直到丹府固化,内蕴成鼎便是筑基入道了,此时身上灵气流转通常,才能孕育金丹,然而天地元气何其之多,山水之间、五行之中、天地灵兽、日月星辰、甚至是阴邪鬼怪亦然,吸纳不同的元气,元转不同的法门,便有了三道之分。
不过筑基之后,其实三道之分,还并不明显,然而结成金丹之后,三道气息的差异便会显露,须知修行结丹并非继续聚集元气便可,元气可铸鼎、元气可生火、元气可孕丹,但元气唯独不能成丹,要凝成金丹,需借它物。正道往往借灵动的灵气、邪道纳乱心之煞气、至于魔道则用污秽的魔气。不过近百年中,正魔之间乱斗渐起,似乎这样的界限越来越模糊了,因而不能一概而论。”
紫心铃一番长篇大论之后,水止有些迷糊,问道:“照你这么说,那不是依然分不清嘛。”
谁知紫心铃一笑道:“这是我师父这么告诉我的,而我也同样这么问我师父,结果他说了一句话后,我便不问了,你猜是什么?”
水止摇头,表示不知。
紫心铃突然用粗狂的声音模仿道:“关老子屁事。”随即大笑起来。
水止闻言,顿时一愣,随即明白了,也一同笑起来。心中忖道:“她师父可真是个妙人,但说的也在理,正邪与修行的法门有何关系,而他人的法门又与自己又何干系。”
而笑过之后,水止感叹道:“原来修行的正邪之分只因法门的不同啊,竟与善恶毫无关系。”
然而紫心铃却摇头道:“也不尽然,从筑基之后,吞纳的天地元气本性不同,时常会影响修行者的性情,好比吞纳魔气的魔道便会认为世间万般皆污秽,不存善念;邪道凝结煞气,往往也会因煞而性格大变,如火煞者易怒,阴煞者阴毒;而吞纳灵气者会日渐清心寡欲,最后无情无欲,便是天下覆灭也不动心,还口称顺应天道,不干涉天理,还不如那些秃驴好呢。
所以,宗门收徒时第一是看天赋,第二便是看心性,若是心性与法门相辅,更好,免得修行后性情大变,坏了道基。不过师父也说过,若是心性不符,但能坚守本心,那修行便不会迷失,往往成就非凡,比如三百年前阴煞派的掌教,枯刹便是大善的魔修,如今也是这青龙国界中四大宗门之一,而同样是在三百年前,丹霞宗的首徒也是惊艳于世,却心性如魔,毁了师门不说,还屠杀了方圆千里的都城,最后被枯刹斩杀。”
紫心铃的话让水止突然明白师尊为何要让他转世炼心,如此大费周章,乃是为了能让其修行之时即便不能坚守本心,也希望自己不会迷失,毕竟九世轮回,世间善恶,爱恨情仇已然经历不少,能看到通透些,而当初祈雨东莱拜入大心宗,便于自己不同,乃是为了引动心伤,好借此入道。
“心铃,你可知古时除了三道外,似乎还有一道称为左道,你可听闻?”水止突然问道。
“左道?不曾听闻,你则么知道的?”紫心铃思索了一下,摇头道。
“我也是在古籍中看到的,说是那些修行之法十分怪异的修士。”水止胡诌道。
“怪异?嗯原来如此,我看那时些俗人胡乱编排的吧,不过若说不同于方才我说的修行方式的法门确实有不少,但那些宗门的界限却并不明了。如凝兵为法,借刃修行的宗门在青龙国界内便有剑门与煞域,剑门以剑为兵,以丹府为鞘,灵兵结丹,修行不易,却战力极强,当年青龙建国时剑门名震一方,如今也是青龙国四大宗门之一,被认为是正道;而煞域虽以是兵为介,但聚杀气为鼎,采杀戮结丹,其门人极好厮杀,被归为魔道,不过据说这两派师出同门,故而剑门约束煞域的同时也总是维护他们,算得上是怪异了。除此之外,我还听闻有炼罡的法门、御物的法门、观想的法门、抽魂炼魄的法门等等,大概都可以归到你所说的左道中吧。”
紫心铃的这段话倒是让水止增加了不少见闻,但也发现自己乃是多此一问,如今修行乃是以法门区分,并以最广的三种法门归类,有怎么会如同上古之时那样分道呢,而左道或许是因为自成一道,不宜出世,被人遗忘了吧。这时水止想起了大心宗,不知那隐世的宗门是否属于左道。
不知何时路变得陡峭起来,原来他们已经行至了一处小山上,此山不高,不过百十来丈,然而却小有名气,名为大恩山,据说当年青龙国国主起兵时,曾被围困去山中,恰逢玄青门主下山寻访贤主,与临洲谢家之人游历至此,见青龙国主庆云生龙气绕体,端是不凡,而起体恤下属与随行逃难的百姓,是为难得的仁主,便助他起事,才有了如今的青龙国。
待爬上大恩山,紫心铃也是一喜,因为此山离天醒城不足五离地,以其眼神,站在山顶,已然能够看见那夜色中隐隐约约的城郭。
看着紫心铃兴奋的样子,水止不由指着天,笑道:“天色还早呢,不用急,夜间入城太过显眼,待日出时我们便可入城,慢慢走吧。”天醒城渐近,水止看着紫心铃小孩心性,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当年他带着善音四处游走的情形,年幼的善音也是这样见到新奇的东西便兴奋不已,第一世的记忆不断的浮现在眼前。
“咦,你发什么愣啊,走啊。”
走了几步,见水止在身后发呆,紫心铃毫不客气的拉着他的衣领,便下山,将水止从回忆中拉了出来,水止这才清醒,严肃道:“善音,快松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说完自已一惊,发现自己思绪与善水的记忆有些混乱。
“善音?你在叫谁呢?”紫心铃疑惑道。
“没,你听错了。”水止狡辩道。
“胡说,我怎么会听错,你说,是不是错把我当成你的情人了。”好在她说完之后,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便不在提及此事道:“好了,我不管你有没有说过,我们快走啦,马上便天亮了。”说着继续拖着水止快步下山,险些让他摔倒。
半个时辰后,朝阳渐渐升起,水止与紫心铃终于来到了天醒城外,而城门内外行路的百姓与小贩也多了起来,紫心铃为水止偷了一件麻衣,换下了他破碎的华服,两人便进了才城,而此刻水止俨然成了大小姐身后的白脸小厮,并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