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坐在椅子上,婴婴乖巧坐在一旁,也不提醒我现在已经很晚了。
酒楼里的人差不多都已经走光了,店小二正在收拾桌子,楼里烛火昏黄,灯影摇曳将阴暗处照不真切。我拢了拢墨色外衣,起身往外走去。
夜色如水,月明星稀,街上一丝行人已无。婴婴向酒楼里借了一展灯笼,夜风将灯火吹得忽明忽暗,她跟我在身后,脚步很轻,似乎怕打扰了这安静的夜晚。
江才尽让我明日这个时辰来酒楼来等他,我不知道他心里又打什么主意,但以我以前经验来说,定无什么好事!便想着不去,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心里对他的期待还是有的。我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犯贱吧!
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打破了安静的夜色也打破了我的思绪。我收回目光,侧身往后看了看,是辆马车,江家的马车!我往边上让了让,打算让马车先过,然而这马车却没有先过的意思,只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
我心说这跟踪未免也太明目张胆了些!便遣了婴婴过去,让她问问这跟在她身后是几个意思!婴婴应了一声,将灯笼给我,过去了!
没多久那边传来一个声音,“公子让小的送谢小姐回去。”
公子?江家唯一的公子只有江才尽了。不知为何,听到这话我却有想笑的冲动。“你回去告诉你家公子,我已订亲,我们应该避嫌才是!”
“公子还说,谢小姐一定会这样拒绝,所以只让小的远远的跟着。”
拒绝的话还在嘴边,绕了一圈又被我吞回肚里。我最终只摇了摇头,让婴婴回来,不再理会身后跟着的马车!
一路上除了那辆马车发出的声音,倒也格外的安静。偶尔路过几个匆匆赶路的外乡人,再无其他。
到家时,大门处亮着两展灯笼,我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走侧门。走正门遇上老爹的风险比较大。而且,我也怕到时候他又来一句,我胆子又肥了,都已是大半夜了还敢走正门!既然是偷偷出门的,就应该偷偷回来,给他一个不让我去跪祠堂的理由!
果然,我从侧门进去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像没看见我和婴婴的似的,径直从我身旁走过。这让我不禁怀疑是不是小姐我的魅力下降了?
婴婴倒是淡定,见我看她的眼神带着深深的疑惑,才开口说出里面的实情。只是她的话让我吐了一口老血!
她说,“老爷吩咐的。”
她还说,“小姐晚归走侧门老爷会当作小姐没出过门!若小姐晚归走正门,谁看到了小姐都得大叫一声,‘老爷,小姐回来了!’谁做到了,就赏十五文铜钱。”
我沉默。
遇上如此老爹,我竟无话可说!
因为我是走侧门回来的,所以这一晚我没在祠堂过。
第二日婴婴帮我打洗脸水进来的时候,见我已经穿戴好了一切,还以为见了鬼!这也难怪,小姐我以前不是日上三竿,绝不起床的。今日天刚亮我便自动醒了,还整理好一切,对她这个贴身丫鬟来说,我起这么早实属不易!
我一边洗脸,一边问婴婴,“我爹几时去张家?”
“老爷去布庄了,”婴婴道,“他让小姐在家等着,等他回来了,在一起去张家。”
“我也要去?”我挂好帕子,问着我贴身丫头。
婴婴未搭话,显然我这话在她看来就是废话!我想也是,虽然女子在结婚前是不能见外人的,但我是个例外。先不说我是个寡妇,再加上我娘死得早,谢家又没个当家的女主人,所以有些我爹不方便出席的聚会便是由我去了,抛头露面这种事情,我从小到大不知干了多少回!
老爹既然要让我同行,我想他心中定是有了什么计较。
推开门时,一阵晨风袭来,我忍不住一哆嗦。风凉凉的,带着一丝冷意。天边泛白,夹杂着点点红晕,露水挂在枝头,晶莹剔透。院子的东南角载几丛绿竹,听爷爷说,那是我爹娘刚成婚时载种的,已经过了十几个年头,绿竹依旧,人却不在了。绿竹旁是个石桌,桌上刻的是棋盘,我猜这大概是爹送给娘的。
原因无他,只因我爹每次看到那石桌时,都忍不住叹息,吹散怎么就没她娘那样有才情呢?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你长残了呢?唉~
我忍不住翻白眼,这还是亲爹么?
正在吃早膳的时候,爹才从布庄回来,见我规矩的坐在位置上用膳,倒也没怎么意外。
下人急忙又备了一双碗筷,老爹喝了一口粥,才悠悠开口道:“生辰八字我已让下人送过去了,张家我们不用去了。”
“不去了?”我有些意外,“为什么?”
“苏州那边的生意出了点问题,我得亲自跑一趟。”老爹说的不咸不淡,仿佛真的只是一点问题而已!
“哦,”我低低的应了一声,又觉不太妥当,方才又加了一句,“你一个人能解决吧?”
老爹斜了我一眼,口中不怎么客气道:“就算你跟过去了也不顶用,有你在麻烦更多。”
这话大致是在说我跟过去只会添乱,对他的生意没什么帮助。不过……“老爹你误会了,我不会跟过去的。我只是想说,多在苏州玩两天,女儿不重要,生意比较重要。”
“没关系,家里的账簿我会让下人给你送去的。”老爹搁下筷子,侧头看我,笑得一脸慈祥,“我回来的时候,会查看的。若是记漏一处,那便跪祠堂一天。”
“……”
好吧,事实证明,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老爹走的时候,日头挂的老高,白云朵朵,微风徐徐,却是个出游的好日子。
我站在正门处,看着谢家的马车走远,眼里要多不舍有多不舍。回头时,身后的丫鬟小厮站了一排,手里拿着的是从各处布庄,茶楼拿来的账簿。我还未来得及感叹,婴婴已经让他们把账簿拿去我的房中!
我认命的在屋里看了一下午的账簿,直至掌灯时分,婴婴才问我是不是可以吃晚饭了。我从一堆账簿里抬起头,发现天空白得很,夕阳早就落山了。院里的绿竹摇曳着身姿,投在地上的影子也一晃一晃的。
“婴婴啊,几时了?”我搁下账本,揉着发酸的脖子。
“刚过酉时二刻。”见我这样,婴婴忙让人将晚饭端进来。
我趴在桌上,看着还冒着热气的晚饭,心想还真是饿了。昨日酒楼新研制的那道菜还不错,改日让厨娘也学……等等,酒楼,菜式……
我和江才尽还有个约会!!!
等我匆匆赶去酒楼时,江才尽已经在哪等着了。他一身堇色外衣,在一众人里尤为显眼,玉带束发,眉眼如画,似含着笑意。唇角弯着,温和的笑容就在唇边。一手撑着头,一手玩着那把骚包的折扇,显然已是无聊至极。
我一进酒楼他便看见了我。于是,我看见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吹散妹妹真让我好等!”
我尴尬的咳了咳,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找我来什么事?”
他往我身后看了看,见我是一个人来的,略显奇怪,“怎么一个人来了?”
“走的急,未跟上。”拿过杯子和茶壶,为自己斟了杯茶水。
“走吧,上二楼!”江才尽拿过我正要喝的茶水,拉着我的手就要往二楼去,“这个时候他们应该还在的。”
“干什么!干什么!我告你强抢民女!”我一下子就急了,这还没说找我来干嘛呢!便拉拉扯扯的,这让人看见了多不好!不过,心里正暗自开心着。
“民女?”江才尽头也不回,口中嫌弃的意味很重,“帝都出了名的寡妇也算民女?那岂不是真正的民女都是寡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