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曰:红尘了了一场空,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信女执念:妾不念前世、不求来生,只愿今生今世,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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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如泪,摇曳恍惚。
毅勇侯府,瑰丽豪华的大殿中,夜宴正酣。
世子上官青城与凤阳公主朱玉莲成亲五载方得一子,阖府上下欢喜不尽,洗三之日,朝里朝外贺喜连连。
侯府里头,摆上了流水宴席。大红灯笼挂了不下千盏,照得本来方正清雅的庭台楼榭红红火火多出了十分的喜庆与奢华。
宴厅里,御赐的金烛台、银酒杯,相映生辉,耀花了宾客们的眼。
毅勇侯上官诚已经喝得老脸通红,在侯夫人派人频劝之下仍不肯放下酒杯。
高兴!真真是高兴!
上官诚今日真是前所未有的高兴!比他自己六十大寿时高兴,比当年高扬宝刀攻城掠地无往不胜时高兴,也比儿子上官青城文武双全屡受圣上褒奖高兴!
五年了!六十多岁,头发胡子都白了才终于抱上了嫡孙。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再不怕那帮老不死的讥笑嘲讽他上官家后继无人。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上官诚本就是老来得子,还就上官青城那么一个嫡子,即使娶了公主做媳妇,没有嫡孙可抱也是愁死个人呀!
现在好了,一应美满。嫡孙有了,嫡子亦将凯旋归来,皇上的封赏已经提前送到了候府,他上官诚这辈子算是差不多圆满了。
侯府前两进院子,人来人往、欢声笑语、热闹喜庆暂且不提。
后院却是一派紧张、凝重、悲凉、凄惨..
“为什么?公主,奴婢十岁开始侍候您,十八岁跟您到侯府,一心一意忠于主子,从无他念,已经服侍了您整整十三年!您为什么就容不下奴婢这条小命?”
床榻上,面如纸白、目光开始涣散的女子语声惨淡哀婉不甘地追问,那声音虚弱得如同将断的琴弦。
床塌边上立着一位裹着厚重冬装,容颜丰丽的华衣贵妇,只见她眼中略闪过一丝愧意:“雨来,本宫一直没当你是外人,只是此事太过紧要,母妃..母妃密令我不能留你..”
“此事紧要..确实紧要。奴婢如何不知,奴婢当初本也是不肯的,可是..这么多年来,那紧要的事情也不止这一桩一件..奴婢帮公主做了多少..多少事,奴婢错了。。”
她错了!从头到尾都错了!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答应这借腹之事。
说话间,室内血腥之气越来越浓重,凤阳公主不知不觉皱了眉头。
那血来自床榻,来自凤阳公主最为信任的贴身女婢乔雨来的身下。
本来安然产子,没想到三日后一碗汤药下去便血流如注,大夫自是没有,人的血若是流干了还怎么活?
为何不是一碗一饮即死的毒药呢?死得快一些,也就不会如此难受、如此不甘了吧,乔雨来在浓浓的血腥之中恍惚回想着人生短短二十来年的种种境遇不由泪如雨下。
“公主,时辰不早了!”庄嬷嬷再次提醒,脸沉如墨,手上还拿着一个松软的枕头。
时辰不早了,得赶紧送她上路了。自进侯府那些急性的毒药都不曾带得,不然也不会这样费事。
会送到哪儿呢?有草席一张卷着挖个坑埋了,还是胡乱扔到乱葬岗去?乔雨来瞪着一双不甘的大眼茫然地想着,到得此刻,垂死挣扎亦是无用。
公主嫁入候府五年,极尽宽厚大方,还从未亲自要过人命呢,没想到第一个竟会是她。不过她已经‘病’了多时,死掉也没人会意外了。
庄嬷嬷!长着一张银盘大脸,逢人未语先笑,待人最是和蔼可亲的庄嬷嬷。
没想到会是她端来毒药,没想到会是她嫌血尽而死太慢,准备用枕头送她一程。
雨琴、雨画她们在哪儿呢?世子爷已在回府的路上,应该快到了吧。那个英武不凡的男子,怎可能知道自己儿子的亲生母亲马上就要死了呢!
不知道!谁也不可能知道。
此事做得十分隐秘,除了公主的生母贤妃娘娘,除了一位听命于贵妃娘娘的王太医,除了公主的乳娘庄嬷嬷,连同样从宫里带来的雨琴、雨画都不知道。
她们只知自己病重,这九个来月都在公主居住的荷心院后侧小院卧床养病。公主有安排王太医经常来瞧,吃得和主子一般无二,到底是公主最爱重的贴身人呢,只可惜命薄,病情一直没什么好转罢了。
“你.不要怨我..雨来,我会让母妃照顾好你娘。钰儿你也不要记挂,他.他会拥有一切,我会给他最好的。”
凤阳公主朱玉莲哀声道,到了此刻她还是这幅温婉之极的模样。
众所周知,凤阳公主身份高贵,为人却是最和善最温柔最最善解人意的。嫁入候府,上侍公婆、夫君无微不至,下对庶妹、姨娘,乃至最低下的杂役也是温和宽厚的。
谁人不说公主殿下好,只除了几年未孕,旁的真是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乔雨来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有些冷,渗入骨髓的寒冷,这种笑在那血色全无已经开始发青的脸上显得特别的渗人。
钰儿?那个一生下来就有皇帝赐名,如宝如玉的孩子,她连一眼都没看过呢。
只记得怀胎十月的点滴,只记得生他时那半日咬碎银牙的锐痛。
这点记忆即将随着她的死去悄然而散。
他不会知晓,孩子亦不会知晓。
本以为,能以奴仆的身份看着他长大成人,原来俱是奢望。
她不担心他。公主已被太医确诊不能生育,此事她知、庄嬷嬷知、王太医知,宫里头的贵妃娘娘知。为了做这圆满的世子妃,公主不会不疼不护着这孩子。
庄嬷嬷和王太医家里人口多,那么多条人命捏在贵妃娘娘手里,绝对是死忠无疑的,自然不会出什么茬子。
只要她一死,钰儿的身世就不可能暴露了。
她们其实也不是不放心她,如果不是信得过,当初也就不会非要借她的肚子做这代孕生子的事。
“雨来,这件事,我可以找旁的人来做,可我只信得过你。”公主曾经极是诚恳地这样说,公主有时候说话会自称我,都是些什么时候呢?应该是有所求的时候吧,乔雨来的头因为失血有些记忆已经开始恍惚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