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府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知。寥寥数字,便道尽我数载“苦楚”。
这初长成我尚可稍稍偏头同意,最不过这养在在深闺是真,人未知倒微微失了实。
既至此,对于养在深闺一词我依旧怨念颇深。
那日大哥如常自我感觉似是好极,与我炫耀着他得此淇奥二字妙处何哉。口中絮叨“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我亦不过二六年华,哪晓得这些“之乎者也”,听的耳根子嗡嗡不断,甚苦。
罢了罢了,别的倒不说,大哥那“?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我将将儿不敢恭维。
歹说罢,他遗传了爹与娘亲的优秀基因。但优秀基因着情况分得多种,天生聪颖算是优秀基因,天生倜傥亦是。
我委实不晓得他上辈子若非做得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儿,怎么这便宜一占还占了俩。
亦是如此,我甚是愤慨于他是否把我应得那份也给夺了去了。因着我的容貌顶多只算个清秀,勉强看得过去罢。但也如是常被大哥取笑我是否是他的嫡亲妹妹,莫不是哪日爹外出时拾来的。
初起,幼时黄毛还会与他争辩一二,现如今我倒也懒得与他争,他也识趣儿,这离谱的事便不了了之。
然而最近,他又开始琢磨起我的名字来。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啧,简简,你这卿字也未免不好听了些。”
他侧立于我桌畔,手持折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上轻敲。我抬头,他嘴角上扬,眉毛微微挑,似是在等我的答复……
我沉凝了一阵,终得一结论:他说的对,他定不是我亲哥……
我斜睨了他一眼,他便一副失望模样,就这么,就这么,盯着我。盯着我作甚,我身上又长肉了吗?我很是不平。
弩弩嘴,啧啧道“是极,是极。我知道哥你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唯有淇奥二字可衬你!可也不用总在妹子的耳旁絮叨。”
我虚指了指耳朵,“这儿都起茧了。若实在寻不着一个好人,我思索着隔壁家的阿花貌似中意你许久,不如择日撮合撮合?”
眼见他脸色刹沉,又红又绿甚是好看,再者嘴角微微抽搐,我心中即是暗爽。
而后却听他口中呢喃,“早知道小时候便将你在篮内掐死。”我顿生一种“有兄如此,妹卖不复求”的冲动,什么时候将他卖给隔壁阿花,也是皆大欢喜罢……
不过,说实在,对于那个卿字,我亦是有询问过爹与娘亲。
我刨根问底的功力,他们也是见识过的,没打算多加隐瞒。道是,在我出生之日,隐约听见神鸟低鸣,亦有高人说我乃紫微天府福星照命的命格,紫微,乃权利之巅,天府,乃众望之师。
如是,爹担心有奸人使诈,单凭一个谋权篡位心怀不轨,就足够我们株连九族了。于是便将我取之为卿,取其臣意,为表自己的衷心,同时,也将我养在了这“深闺中”,学习那琴棋书画,阅览四书五经,生怕我出去惹出些事端来被人捉住了把柄。但我第一次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的精妙。
幼时觉得那些神鸟低鸣,福星照命,甚是玄幻,却在我如今仔细一想莫不是当时将那乌鸦低鸣,误听为神鸟,而那福星闪光也不过是偶然……因着这些,我颇为悲叹美好的童年啊。
然而,养在深闺数十年,对于琴棋书画也只是略通一二。何谓略通,不过晓得琴棋书画四字怎写,何谓一二,不过是晓得一点点皮毛。那四书五经也不知蒙了多厚的一层尘,除了初起时心血来潮翻了几番,如今是想碰都不想碰了。
这劳什子的四书五经,伤脑。
其实多半的时间我都在外头胡玩,真以为那半高的墙能挡了我?
但离开家门,总是不自在的。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一转头便寻不着一点儿踪影。
一个阴暗的角落……
“嘻嘻,你说被小姐发现,我们会怎样……”这是逗比的。
“少爷说,若被发现……便将我们嫁给隔壁阿花。他出银子……”这是一本正经的。
“啊,人家还是第一次……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说着,身子再往里一缩,“可得藏好……”
……
“小姐身在何处?”
“回少爷,小姐去了赌坊。”
“怎么?”
“输了二百两白银,小姐没钱,被扣在那儿了。”
“小丫头真会惹事……带上两百两,将那赌坊划于凌家名下。”
…
“小姐如今身在何处?”
“衙门。”
正在品茗的凌淇奥险些将茶喷出,咳嗽了两声,正声道,“为何会进了衙门?”
“呃,小姐搅和了县太爷公子的好事…”
“这爱管闲事的毛病也不知道跟谁学的。罢了罢了,带上五百两,将那衙门……呃,还是带上一百两将小姐赎回来吧。”
…
“小姐今日又去了何处?”
“妓…院”家丁懦懦道。
眼见着这凌淇奥两眼放光,“快快去告诉老爷。”脸上带着抹淫???笑,对你没看错,是一抹对于妹妹终于开窍的淫???笑……
第二天,那家妓??院又不出所料的成为了凌家产业。
…
至少爹希望我成亲前不露面的愿望算是落空了。
如今整个江东的人都晓得凌家那位大小姐了,从而我也顺理成章的得了个“财女”称号。此财非彼才,只因我出现的地方总少不了银子。
自然,每次回到家还没凳子还未坐热,便被爹捉去训诫一番,大致便是迟早有一天凌家家产会被我挥霍殆尽,再者即是女孩子家家的净去一些不干净的地方,而始作俑者一直带着抹淫??????笑让我几番想冲上去揍人的冲动。
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于是我再次踏上了整日习字的不归路。
也是秉着不可累着自己,闲暇之余找点事儿做,那些个烧钱撕房契等低俗不已的事我才不会去做,要做就做大事,比如与隔壁阿花谈亲事……
半夜十分,家里也是少不了遭窃。是夜,我突然兴起想来抓贼,但贼是那么容易抓的吗,我不过是想碰碰运气罢了。
我将窗户虚掩着,在床头放支未点燃的蜡烛,打发走了丫鬟们,独自躺在床上假寐。
猛的闻着耳边风声楚楚,既而门上窗上的铃儿亦是叮当作响,思索着这时候不可能会有风,便摸索着燃起蜡烛,推开房门,移步至院子中央。
趁着微微烛光,环顾四周,便见一男子,嗯,一手枕头在仰躺在房檐上——赏月。不免嘶的倒吸一口冷气。他似是察觉了什么,向下一瞧,对上我惊异的目光,浑身一个抽搐,竟从房檐上滑了下来,此人武功不错,原本的狼狈被完美的落地而取代。
落地一瞬,我方才注意到原来他的左袖空空,可惜了可惜,好容易找到个能与大哥相比的可人儿,却委实是个残废,好在他似是有一定武功底子的,看着可还算清楚。
我一面摇头叹息,一面死死盯着他。摇摇头,叹口气,一笑。再摇摇头,再叹口气,再一笑……
他被笑盯的颇为不自然,唯一的一支手臂紧紧环于胸,噗嗤一声我竟笑了出来,他惊恐的看着我,道“你,你在作甚!我可是个清白人,你若是这般,我,我便喊人了!”我平息,道“你若是喊了,来人看是应将我当做女流氓抓起来呢,还是将你当做盗贼绳之以法?”
眼瞧着他那白净的脸顿生几条黑线,“姑娘,瞧着您也是位心地善良之人。我只是,只是…赏月。没错,赏月!并没有偷盗之意啊…”他说着,生生挤出两抹泪珠,也不知是真是假。看他这模样,我也不想为难他,便道是“看你这样也成不了大事,敢问…呃,侠士芳名啊?”
他一个激灵,做了个辑道“在下姓容,单名一个澍。”“容澍?榕树!”我一个劲儿的强忍住笑,险些噗嗤笑出声也未因此感到愧疚。
他瞪了我一眼,愤愤问道“敢问姑娘茅厕何处?”
“嗯?啥?出了院门往左拐。”我捂着肚子拼命忍住笑意,感叹此人还真“随遇而安”。
“谢姑娘,在下先行一步,有缘再相见。”
望着那逗比身影朝院左渐行渐远,终于笑出声来。我才不会告诉你我的隔壁是老王,王管家的屋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