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四点，我下了长途车，才想起打电话给小红。
“有时间来载我吗？”小红什么话都没问，只“嗯”了一声就挂了。“她知道我在那下车？”我心里想，她肯定是靠习惯思维，“从那里去，就回到那里来，”人都有这习惯吧。小红确实是对的，我就是如此，还是在老地方，桥的这边下车。
没多久，站在高处的我就望到她来了，她没戴帽，容易辨认，远远望去，她那么渺小，在熙熙攘攘的车流中向我靠近，勤恳、善良、单纯、天真。
天真的人就容易爱屋及乌，因为爱，所以会把被爱的人的爱都爱，完全是无我的境界，这就是我对她的理解。尽管有时候，小红会像她家里人一样说七道八。
许多人都说“人生苦短”，我却想说：“人生情短，何苦难为情？人的一生很短，人能动情的时间更短，情再长，那有生命长？我是感情制造的，这样说理由十足，不管怎么说，感情是人类真善美的源泉，爱就是感情成为习惯让你上瘾了的感情。
小红一见人就笑，听说，这已经是二十多年来经常发生的事情了。我很远很远就看见她的笑脸；我见她会不会笑，我却没有记得，眼见为实，眼看直观，自己看不见自己，靠头脑去记得我自己，太刻意了。
小红把车开到我身边，不熄火。
“先生，你在等人？”小红突然这样说，两脚撑地，两手叉在胸前，微笑着。
“是啊，我在等一个老情人，我忘了告诉她，我在这里，不知她还记得不记得老地方。”我刚才就想过这事情，当然能随机应变。
“现在那还有老地方，都开发了，你不要再等了，看你是个多情郎，我就指条路给你吧。”
“现在什么路都没用，我两手空空，两脚酸酸。”我说。
“摩托车让你开，可以吧？”说着就往后坐，我一天没开摩托车，手痒痒的，坐上摩托车的感觉挺好的。
我踩着刹车加大油门，摩托车排气腾起一团白烟。
我不知怎么了大声喊：“小红，坐好！抱紧我，我要飙车啦！”小红乖乖的，抱我抱得紧。
我刹车一放，摩托车窜出去，进入百米冲刺，十分钟，就直接把小红带到程总的工艺厂了。来到工艺厂外面，我问小红：“陪我进去吗？要进去就不要乱说话。”小红说：“你进去，我在外面等。”我就背着背包走进工艺厂气派的大门。
门卫伯见我来了，很重视，他应该看过程总送我到厂门，所以很热情招呼我坐。我把一包准备应酬倪总的“中华”塞给他，他死活不敢拿，我就拆一支请他抽，留着应酬程总。一见我给“中华”抽，阿伯笑得眼睛不见瞳孔，连着说：“快请坐，程总在，程总在，不喝茶的话就进去吧。”
小红在门口见我和门卫很熟悉，就过来凑热闹。门卫伯看见来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年轻女子，眼睛都看直了，我也不说是我女朋友，暗示小红在门卫房等我，我就上楼去见程总了。
“程总，你看谁来了？”我自我推荐，让程总大吃一惊：“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我都来不及问你的情况。”
“样品好了，你放心；程总，看我的背包，离开这里到现在都没睡过。”我拿出衣服和提花布。
“好样！”程总不知夸我还是夸提花布样品，声音特别洪亮：“我立即叫师傅做样品，晚上寄给客户，明晚就可以确认。”
“程总，抽烟……”我毕恭毕敬递给程总一支软壳“中华”。
程总“咔嚓……”点燃香烟，抽了一口，边说边吐雾，“老弟，你自己没抽，就不要拿我抽了。怎么样，你有没有实力和信心做得更大？有我才跟你谈。”说完就打电话给师傅，要他上来拿样品料。
“怎么说？”看程总说完电话，我问，但没有直接回答程总。心里想，大不大做完这单再说，还没吃到就想着下一顿，太早了点吧；转而又想，有碧芸做后盾，还怕你程总大。我充满信心看着程总，他坐在靠背高高的旋转椅上，敲着笔，吞云吐雾，微微抖动着身体，不象是在忽悠我，而是在沉思。
“是这样的，有个客户要定做100万个环保袋，用进口细棉布做的，出的价是1美元/个，有办法用提花布做吗？”程总的声音从洪亮说到和风细雨。
礼品盒车间的师傅这时刚好进来，程总递给师傅一根烟，给师傅说，“争取晚上寄快递。”自己又点了一根，看来程总遇到了挑战。
“程总要赚多少才达到目的？”我不得不拖延时间，笑着问程总。
“按现在的汇率，1个是9。5元人民币，我的目标是一个赚3元人民币，”程总说。
“进口精细纯棉布很贵啊，一套童装就几百块。”我想起儿童服装。
“我问过了，一码是40元，6安的，可以做10个袋子，100万个袋子需要10万码布，400万元。现在那里能找到这么多的进口布？我这个老采购都没办法，所以我想……”
“用我做的提花布代替？又要打版？”我脱口而出，心里真的有点害怕，“我还没有回家啊，我36小时没睡了，程总，要多快？”我最终还是问了，哭可怜也得哭，没辛苦怎么有钱赚？
“这样行吗？”程总迫切问，完全不理会我在叫爹，他现在最需要的是知道结果。
“这要试了才知道，其实我也没十足把握，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需要做暗纹来同化每个花的接逢，每个花的宽度只有20厘米。”我说。
“图纸尺寸给你，怎么做你肯定懂的，这样吧，等礼品盒正式下单给你才去如何？晚上在家好好陪陪女朋友。”听我这样说，程总好象宽心了点，说起笑来了，然后找图纸给我。
其实，我心里还有几个选项，但不清楚程总客户的具体要求。现在国内肯定有织造厂能生产精细纯棉布，问一下碧芸肯定知道，单纯这一项，起码可以赚100万。问题是这400万货款怎么支付。既然可用提花布代替，为何不用其他材料代替？这说明程总已经想到事关重大的环保问题。400万元的材料，要是环保出问题，谁都会有问题。
于是我问，“程总，材料的环保要求是什么标准？”
“美国最新环保要求，含铅量不能超600PPM！”程总一字一字说，我相信，他甚至对这个要求都一知半解。现在国内对环保都没有形成概念，环保要求还掌握在翻译手里，那知道什么环保要求。所以，做环保单大多数人还是害怕的。
“我的天，难怪没人敢做，这样的要求弄不好，会死人的，”我故作惊讶说，其实我知道，纺织物99%不含铅。
“所以我才想到用你这个代替，比较保险。”程总说。
“嗯，如果冒险只是环保问题，我选择冒险，”我表面是退一步说，算是对程总的答复。其实，我对环保这一块把握十足。
从程厂办公室出来，我就开始觉得累了。人一放松自己，就象泄了气的球，想正常运转都难。好在我不是泄气的球，我是弓上的箭，不满弓，不会被放手，也不会匆匆忙忙被射出。我是神枪手的子弹，我是神箭手的箭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