崂山双鬼虽然也是凶名卓著之辈,但比之天元魔君,却自又逊上几分,因此“断肠鬼”魏寻常言语之中便颇见热络。
他二人称天元魔君为“神君”,那是因为魔道中人往往却不喜欢这个“魔”字,而要以“神、圣”等字眼自诩的缘故。而天元魔君直呼他二人为“双鬼”,却是因为这兄弟二人性情怪异,偏偏要以那“鬼”字为傲,若是有人换他们作“双神”、“双仙”,只怕当场便要打起来了。
张路遥对这“崂山双鬼”的名头自是不曾听闻,于其中的种种关节也是一窍不通,但也知这些人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心中愈觉愁闷:“这下倒好,给人抓进魔窟里来啦。”他一边听着天元魔君与那“崂山双鬼”寒暄,一边寻思道:“这几人都说‘应邀而来’,那么邀他们来的人却又是谁?跟在洞口山壁上插石头的是同一人么?唉,这些魔道高手在此相会,不知要商量些什么阴谋诡计,恶毒害人之事。”
然而天元魔君与崂山双鬼交谈中,却并未说起与之相关的只言片语,全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张路遥初时微觉心焦,但转念想到事情总有水落石出之时,反正自己眼下也没有逃走的机会,何不耐心等待,静观其变?因而渐渐静下神来。
这般过了半晌,忽然来时经过的山洞中传来阵沙沙之声。张路遥心中一动,想道:“又有人来了。不知这回来的是什么样人?”天元魔君与崂山双鬼也停下话语,注目过去。
但听得沙沙声络绎不绝,渐渐靠近,忽然洞口处一黯,洞中倏地探出来个硕大蛇头。那蛇双眼猩红如灯,巨口獠牙,瞧见谷中聚着这许多人,红信一阵吞吐,嘶嘶作响。
众武士一时大惊,哄然骚乱起来,任凭黑衣童子如何怒喝打骂,也弹压不住。张路遥虽未如旁人那般惊慌失措,却也不免骇异,何况这时自是离着巨蛇越远越好,当下也夹在人潮之中往后退去。心中只想:“这是什么蛇?好大的个头!”
耳听有人轻咦一声,低声道:“咦,是乌蛮蛇。”张路遥循声看去,原来是那书生正低声自语。
天元魔君见状,面色渐沉,蓦地凝声喝道:“什么人装神弄鬼,还不快快滚出来。”他声音本极尖细,这时一喝之下,却犹如雷声贯耳,众武士只觉脑中嗡嗡作响,身子顿时僵直,便如被施了定身法般难以动弹,不由各自骇然。
崂山双鬼兄弟对视一眼,心中均是想道:“好深的功力,天元‘神’君名不虚传。”
但听得那山洞中有人嘿嘿冷笑几声,淡然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天元老魔在此聒噪。”这人声音听来犹如砂纸磨在铁壶上,嘶哑难闻。他口中直呼“老魔”二字,显然是毫无亲善之意了。
说话间那蛇昂首缓缓游出,只见其身躯足有数尺粗细,浑身鳞片森森,背上驮了只竹筐模样的东西,筐内盘膝坐着名华服老者。这老者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显见便是方才说话之人。只见他下颌几缕花白胡须,形容枯瘦,目光却极是锐利,如电般在谷内众人面上逡巡一遍,定定地瞪在天元魔君身上。
天元魔君见到这华服老者,不由“咦”了一声,双眼微眯道:“老毒物,你好啊。怎么还没有被你那些毒虫毒蛇咬死么?”
华服老者面色一变,冷然道:“你天元老魔都没死,老夫又怎舍得先走一步?老夫可还要等着给你收尸呢。”
两人甫一见面,便唇枪舌剑,显然关系极是恶劣。天元魔君闻言正要答话,却见黑衣童子已是抢上前一步,扬声喝道:“喂,你这老匹夫哪里来的,敢对神君爷爷这般无礼,还不快滚下来陪罪。”
话音未落,天元魔君面色微变,沉声喝道:“小黑退下。”那老者却哈哈大笑,盯了黑衣童子一眼。黑衣童子只觉心头寒意冲天而起,霎时间手足冰冷,只听那老者寒声道:“现在的小娃娃都是这般没规矩么,老夫倒要代你家大人好好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番。”说着朝黑衣童子的方向斜斜拍出一掌。
天元魔君见状哼道:“本神君的弟子虽然不肖,却还轮不到你老毒物来教训。”嘴上说话,手中也丝毫不慢。但见他袖口处突地探出根金色软鞭,霎时间便点到了前方一名扈从武士身后。那人只觉一股大力迫来,惊呼一声,身躯往前疾飞,正迎在华服老者的掌力上。
只闻“砰”地一声,那武士被掌风劈中,跌落在地,然而华服老者的掌力却也被尽数抵消了去。那人一声大叫,随即便再无声息,旋而却又发出嗤嗤声响。众人一瞧之下,不由齐齐吃了一惊,原来这武士全身漆黑,皮肉如同蜡溶般迅速烂去,化作黄水流在地上,散发出一阵阵恶臭,不多时便只剩下堆白骨。再过片刻,便连白骨也全都化没了。
黑衣童子大叫一声,掉头便奔,缩到天元魔君身后,再也不敢探身出来。张路遥等人见状,也匆忙掩鼻后退,有人早已吐了出来。这时天元魔君那一喝的威力早已过去,众人自然行动无碍,一时惊叫声、呕吐声、哭泣声杂然相闻,乱成一片。
华服老者见状甚是得意,哈哈大笑起来。天元魔君盯着他瞧了片刻,蓦然也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将杂乱之声全数压了过去。华服老者笑声一住,道:“你笑什么?”
天元魔君道:“好,好,想不到你老毒物的‘九毒腐骨掌’终究是练成了。”华服老者傲然道:“怎么?天元老魔怕了么?”天元魔君笑声立收,冷然道:“哈哈,老毒物也太过自命不凡了些,‘九毒腐骨掌’别人瞧着厉害,本神君却还不放在眼里。”
那华服老者闻言暗怒,喝声道:“那你便接老夫几掌试试。”双掌翻飞,一连拍出了七掌,掌风激荡,往天元魔君呼啸罩了过来。天元魔君笑道:“来得好。”心中也不敢大意,金鞭伸缩,一连挑飞起七名武士,全数迎在华服老者的掌风上。这七人自然也如先前那武士般,只发出几声惨叫,便倒在地上,不时化成几滩黄水。
其余武士见状大哗,纷纷奔走乱窜,有的便往山洞来路处跑去。
天元魔君冷哼一声,袖中金鞭展动,幻出无数道鞭影,在各人身上均拂了一拂,那些奔逃之人便悉数定在了当地。原来这瞬息之间,天元魔君长鞭竟已将众人身上几处大穴全部点中。
张路遥自也是骇然无匹,方欲弃轿逃跑时,却觉肩上一沉,不由自主地双腿便要弯了下去。然而这时腿上又传来股热力,随即噗噗声中,身子往下直落,双足似乎陷入了泥沼深处。
他低头往下看去,却见自己双腿已是踩入了地面下,直没至膝,再瞧周遭其余抬轿的人,果然个个如此。
张路遥心知必是天元魔君以强横内力,将众人压得陷入地下。好在天元魔君尚需他们这帮人抬轿,因而用上的乃是股巧劲,否则那般巨力压了下来,只怕这些人要全数筋断骨折了。然而腿部肌肤与土泥摩擦,皮肉之苦自然还是少不了的,张路遥腿上便传来火辣辣一阵疼痛。
这时他们这些抬轿武士便如同被钉入土中的木桩一般,无法挪动半步,肩上巨压便又顿时消退。
张路遥缓过神来,心中悲恨交加,对天元魔君与那老者的狠毒手段痛恶之极,只恨自己玄功武艺太低,不能手刃此二贼。忽然又觉有几分庆幸,心想:“若我不是被强迫过来抬轿,只怕也如同那四周的武士一样,被天元魔君扔出去,抵挡那老者的毒掌了。这时哪里还有命在?”耳中只听得那书生愤然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一之谓甚,岂可再乎?”
那边华服老者眼见七掌未能建功,大吼一声,突然从蛇背上的竹筐中激射出来,绕着天元魔君等人疾奔了一圈,奔行之际,接连拍出一十三掌。
他这十三掌与先前的七掌又有不同,掌风有急有缓,有的一道掌力后又暗藏了另一道掌力,有的却在半空中倏忽转折,换了个方向再朝天云魔君扑去。这十三掌中使上了数种不同的手法,实乃这华服老者平生得意之作,唤作“落月碎星,追魂十三式”言下之意,自是指掌力一出,便连天上的月亮也能打落下来,连流星也不得逃离。
“落月碎星”自然乃是夸大之词,然而掌势之诡异,掌力之雄浑,却委实不能小视。张路遥、黑白童子等人立在圈中,只觉劲风扑面,那掌力虽非冲着他们而来,但诸人呼吸却已变得甚是困难。
华服老者转过一圈后,便退回乌蛮巨蛇身侧,静观天元魔君如何应对。
天元魔君嘎嘎怪笑两声,仍是如先前那般使动长鞭,扔起十来名武士迎向毒掌来路。他抛飞的人不多不少,那老者一共拍出十三掌,他便也抛起了十三人,其中前后相接的两掌之处,自然也是有两人接连迎上。这些武士穴道被点,连惨呼声都未曾发出,便死在了毒掌之下,尸骨无存。
然而却有三股掌力在将将要与武士撞上时,倏地一偏,险险避开,复又朝天元魔君袭来。那三人本已骇得心胆惧丧,自忖必死,哪知身侧劲风划过,自己却安然落在地上,一愣神间,不由喜极流泪。
天元魔君见状面色微变,却也并不慌乱,长鞭起处,又将几名武士击向毒掌。这回他为求万无一失,共是扔出了六人,两两一组,从左右两边同往华服老者的掌力上撞去。果然几声响后,六名武士悉数死在当场,老者的掌力却也消散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