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寒暑凄凄,三年岁月已过。
杭京乃是宋国的第一大城,是宋国的经济文化中心。而名满天下的紫禁城就赫然屹立在杭京,乃宋国皇族侧卧之地。这里是名符其实的宋国心脏。
杭京更是极尽人世奢靡之繁华,但对一心求道的修仙者来说,此地也不过是座大一点的凡俗城池罢了。所以除了一些贪恋浮华的修士之外,杭京并无修士聚集。
虽然如此,作为不知多少宋国子民,不论是仕子或武徒,贾商乃至平民,杭京都是他们心目中的圣地,能在杭京落足,不知算是多少光荣。所以汇聚了四方风云的杭京的每一天都是精彩十足,去走街穿巷绕一圈,便能得知不少轶事趣闻。
而在这三年当中,繁闹的杭京,大街小巷中流传议论最多的便是安国候在三年前收了一位草野义子。
这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震动,纷纷羡慕起那子的运气,甚至是强烈的嫉妒。毕竟能被一方王侯认作义子,从此衣食无忧安享荣华富贵,不知是多少人的日白梦啊。
仅是如此,那子当然不可能就这样成为了这几年的舆论漩涡中心,重点是此子的才气。没错,就是才气!
杭京作为文化的中心,其内更是居住着几位宋国当代鸿儒大贤,在杭京开坛讲学、传经颂道,是文人墨客的必往之地。而就在一年前,安国侯府明明安静本分的草野义子,却突然接连拜访了杭京的各位大贤。
没有人知道那位义子和那些受人尊崇的大贤谈论了些什么,只知道每一次离开之时,都是摇头摆手不语。这是什么态度!难不成此子有着和大贤们相提并论的学识亦或者还甚之?
后来则是在市井风言中传出,那位义子只是一番论学后接连问了几个问题难倒了那些学富五车的大士,并无明显比较之心。但仅凭此也足以让这位义子在杭京声名鹊起了,更别说后来这位义子更是被当今宋皇封为贝子,这一显赫爵位了。
安国候是世袭的爵位,侯府自然占据着杭京中心极其好的位置。全府上下加上仆役护卫一共有三五百人,整体都给人一种磅礴大气、王侯之家的感觉。环境清雅的一处小别院是安国候府三年前划出的一块禁地,一般人等不得入出,也不知为何。
俏儿七岁就入了侯府当丫鬟了,当真是一个聪慧灵巧的姑娘,深得侯府上位者的喜爱。而因三年前那位大人物的到来,俏儿便成了那人的贴身丫鬟。
推开古木香的阁楼门,亭亭玉立的俏儿莲步轻移,罗纱裙摆轻轻摇曳,慢慢把饭菜端正地放在了木桌上,随即拧眉看了看这乱糟糟的屋子。
“唉,又弄得满屋子书,公子真是的……”
俏儿苦笑,可爱地揉了揉眉心,但唇角浮起间有着难以隐藏的欢喜。所谓公子就是那位被安国候嘱托要特别照顾的大人物了,同时也是对外宣传的安国候草野义子。只是不知道为何区区义子会被安国候如此郑重对待,好像认得不是儿子是亲爹!
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俏儿不想去想。只是知道三年前那位神情憔悴,脸色苍白的削瘦少年来到侯府时,便不来由得心疼同情。后来自己贴身照应他,那少年平时更是少言寡语,几乎终日待在阁楼不出,只是一味地看书、看书……
说起看书,有段时间倒还把整个侯府忙翻了,在杭京上蹿下跳的找书。少年看起书来极快,几乎每天都有好几本书籍被送到阁楼,而且什么书都看,尤其是那种偏文古籍更是兴趣颇大,俏儿都怀疑公子是不是看完整个杭京的藏书了。
所以现在这个明明颇大的雅致阁楼,现在满满的全是书,一团乱糟糟的。而且俏儿知道现在这个阁楼里除了这张自己极力要保的桌子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书。也不知道今天公子又被埋在哪里了。
“公子,该吃饭咯。”
俏儿开始轻声呼唤,可一连叫了几声并不像往日一般有答复。而说起公子这个称呼也是半年前才开始的。
少年住进侯府后没有跟任何人接触,连当时伺候的俏儿也只是在每天需要的时候才到这里,但每次又是被少年匆匆赶走了。只有在半年前也就是少年出府去拜访诸位大学之时,俏儿才得以跟随之际和少年搭上了几句话。
所以称呼少年为公子,也没在意。也是在这时候俏儿才发现少年终于不孤僻了,甚至有时候还和自己调笑两句。
而现在每次一想到少年和自己说话时,那温和的神情和笑起来嘴角淡淡的酒窝以及身上永远笼罩着一层孤郁的气质都让少女的心悸动不已。
唤了几声,并无人答话。没办法,心想又是睡着了,少女挪动着身子在书海翻找起来,一边叫唤着:“公子,公子……”
“我在这。”淡淡的声音从阁窗那边传来。
俏儿立即向那里移去,再越过了一个小书山后,便能看见窗户了。
塞满眼睛的依旧是数之不尽的书,各种各样的,但此刻少女的眼中只有那一个人了。三年过去,那位少年已是成长为青年了。
书堆成一堆,许方随意地仰靠在上面。兴许是三年没有剪过头发了,风微微从外面吹进来,竟已在长发飘飘,落下,便进入到了书堆的缝隙里面,些许柔软细腻的更是揉进了书页里面。
五官和面庞也完全褪去了稚嫩和清秀,变化不大,只是感觉五官长得极其认真,很深刻。
人的相貌不过相差几毫厘,没什么好深究的。此刻的许方,双眼无神地仰望着外面,周围全是书,兴许是书读的多了,许方也由内而外得散发出了一种书香文雅之感。俏儿怔怔得望着,一时没有出声打扰。
嘴角的弧度莫名的一笑,许方转过头来,再次对着俏儿温和一笑,俏儿则是连忙低下了头。“公子,饭菜已经备好了。”
“嗯”
许方像只猪一般地伸了个懒腰,摇晃着身体站了起来,很随意,随意到夹在书堆里的头发根根断裂。他也不在意,大张着嘴打个哈欠,向着俏儿走来了。刚才一种儒雅男子的温雅感觉瞬间全无,也幸亏是俏儿低下了头没有看见。
“嗯……”许方沉闷地发出了声鼻响,在经过俏儿身边时,目光随意地一撇竟然发现了一抹白花花……很漂亮,许方心底的想法,于是乎就站在那里一直低头看着,目光凝聚着。
俏儿低着头,没有发觉许方的异样,可慢慢的觉得不对了。“公子怎么一直站在我跟前啊……”早熟的少女心思活络一想,瞬间明白了,闹了个大红脸。倒也没有躲开或者用手遮掩。
只见俏儿把头低的更低,想用这种笨拙的方法遮掩,声音如蚊子般细小又如棉花糖一般温温软软地说:“公……公子,饭该凉了……”
“哦。”听得出许方的声音里也有尴尬,立马向前快走几步。不过心里却暗暗想到:“我也是长大了啊……已经有那方面的反应了。”
***
用膳过后,俏儿退下,许方又独自一人在这“狭小的天地”算是游览了起来,因为已经全部看过了。
走到窗边,再度随意躺下,手往腰后一带,手里就出现了一本用猪皮作封的线装古籍,上面写着三个字:青牛决。
这是许方反反复复看得最多的一本书籍,为什么要看这么多遍呢?因为看不懂。
这本书是侯府家下人不知从哪搜来的一本古书,书后的落款早了宋国好几个朝代,但也不是哪位名家所撰,大概是什么山隐野士所留吧。
起初许方觉得有趣,便翻看了,第一感觉便是全书鬼话连篇,狗屁不通,也不知道在讲什么,连最基本的语法都是乱七八糟,简直比废书还废。但许方想好歹是本书,便耐着性子看完了,但最后感觉依旧如此,绝对是哪个小屁孩胡写的草文。
所以这本书也就一直搁浅着,可当许方阅尽百书、翻阅千文之后,偶然想起再回头来看这本书时又隐隐觉得此书不凡,可一旦仔细琢磨又觉得是狗屁不通……但终极是压不下心中那丝悸动,闲来无事时便翻来看看。
但好歹也算堪比宋国诸士的许方,对这本书的评价依旧是:废文。
每天都是天昏地暗的看书,把自己整个心思都投入到虚想的世界,大概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想念、不痛念、不胡思乱想吧……
许方又合上了一本认为值得反复钻研的书籍,叹口气,茫然地看着窗外。三年的沉淀积累,三年平淡日子的磨消,依旧没有让这个男子忘记心中所想所愿,也没忘记自己曾经的誓言,更没忘记自己在渴望什么。
三年来,每到晨钟暮鼓之际,许方仍是会运气修炼一番,即使资质平庸也无灵物辅助,杭京的灵气更是淡薄,但时至今日,已是炼气五层的修士了。
满屋子书,使得这里看起来很小;满屋子书,使得这里无限大;满屋子书,使得这里挤压了无数世界和人生。天地之大,可以微观。
一种孤郁的气质由许方释放出来,缭绕着满堂,穿梭在一本本书之间,浸透在一页一页之间。杂乱的长发飘动,他残留着哀痛的眼睛始终明亮。
不知已到何时,太阳已不见踪影,是不是该有人来掌灯了。
“公子,侯爷来见。”俏儿温软的声音蓦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