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是安州青年男女最热闹的节日。安州的春天并不太冷,只要没有雨,正月里穿着薄薄的两件寒衣就过得去了,遇上晴好的日子,一件春衫也足矣,反倒是倒春寒的二月,春寒料峭,能把牛冷死。
这一年的上元也是好时节,整个年都很温暖,和煦的阳光始终无私地照耀着,慵懒的人们喜欢坐在街头巷尾晒着太阳说着家常,这是一年中最休闲的日子,过了上元就该忙春耕了,商人也该去跑生意了。一年中唯有正月里的这几天是可以自由的,青年男女可以利用上元节这天尽情倾诉。于是,上元节的热闹程度也远大于中秋。除了灯谜、烟火、满街的小吃还有艺人的杂耍。
往年朱离总会带上明月去城内街尝小吃看杂耍猜灯谜观烟火,不过今年朱离还没来得及约上明月,就已经被惜金拉了出去。惜金说了,朱离你为什么这么不带眼色的,明月肯定是跟陈公子有约的,你凑什么热闹,人家才子佳人,你去帮提灯还差不多。气得朱离扭头就走,惜金倒是不舍不弃,跟上他说,你吧,也只有我还不嫌弃你,你就别那么挑了,给我当保镖吧!朱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径直走到一家小酒馆,一个人喝起闷酒,惜金也不管他生气与否,坐在他身边也让小二上了酒。
惜金说的没有错,月上柳梢头,陈少卿来约明月,不过差点没把明月吓一跳。
明月听到敲门声,看到陈少卿背立着站在门口,高高兴兴地叫了声:“少卿!”回转身来,却是一张青铜面具,明月吓得倒退了几步。陈少卿摘下面具,才露出一张气朗神清的脸,不好意思地说:“吓着你了?”明月拍拍胸口,点点头。
陈少卿开玩笑说:“那要是将来我变成丑八怪了你会不会不认得我?”
明月脸一红:“你就是变成一棵树我也认得你。”
陈少卿闻言大喜,递给她一张绢纱,让她蒙上。“今晚人太多,我怕你被坏人拐了。”
明月笑道:“我看你是怕被那些姑娘们围堵吧!我冷明月的吸引力可没有陈少卿公子的大呀!”
陈少卿笑笑,换了一张羊皮做的面具。走在城内街上,玉蟾高悬,灯火通明,人头攒动,陈少卿白衣胜雪,明月着一件浅蓝色的衣裙,因为戴着面具,只是像普通青年男女一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经过小酒馆里,坐在里面喝酒的朱离也没有注意到这两个“陌生人”。
安州上元节最热闹的莫过于灯会了。城内街接出去就是安江,白天的江边是集市,跟城内街诉店铺林立不同,江边全是小手工艺品,像小吃、竹筐竹箩之类的地摊货都在这里可以找到。到了上元节的晚上,这里便是青年男女的天堂,沿着堤岸的柳树,小贩们将一串串的各色灯笼一字排开,远远就看到灯下的男女或苦思或甜蜜。根据游戏规则,猜一次灯谜是五文钱,猜中了就可以将灯带走。与其说是猜谜,不如说是以文会友,更多的青年男女就是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月色这样的场合找到自己的意中人。
明月和陈少卿凑过去看谜面:“初下江南不用刀,大朝江山没人保,中原危难无心座,思念君王把心操。”谜底是打一个字,明月略一思索,便想出了答案,抬头看陈少卿,陈少卿也含笑正看着她呢。
两人穿过人群,老板正得意洋洋地抛着几枚铜钱,这个莲花灯已经让老板赚了一钵的铜钱,老板笑逐颜开地问:“两位可是要猜这莲花灯?”
陈少卿说:“正是。”
老板伸出手:“先交十文钱。”
明月一笑置之,莺声说道:“家家都有它,偏爱倒着挂。”
老板脸上冒出细细的汗,陈少卿也朗声接道:“新桃换旧符,只愿君长住。”
老板无奈地摘下莲花灯,说:“恭喜二位,这灯你们拿走吧。”
明月接过灯,含笑地致了谢。老板悄悄在陈少卿耳边说了一句话,陈少卿笑着点头。
人群中有人后悔不迭。“哎呀,原来是个福字,怎么会没有想到呢?”
走出人群,明月好奇地问:“老板跟你说什么了?”
陈少卿笑道:“也没什么,老板说你们俩快走吧,再猜下去小店就要连本钱都赔了。”
明月也笑了,手里的莲花灯一开一合,灯光照着两个人的影子重叠交叉。
忽然陈少卿叹气说:“大宋边疆守卫太弱,万一真有战事,倒真是一朝江山没人保。我朝自建国以来,北方战事不断,西南也是****不停,外邦都觊觎我中华地大物博,可国内还是歌舞升平。我爹从京城回来,说汴京的官员们过的是纸醉金迷的生活,文官贪财,武官怕死。真要开战了,不知道要靠谁来保家卫国。”
明月抿嘴笑道:“少卿原不是说过了么?我安州儿女皆血性儿郎,谁想染指我家园,必是玉石俱焚。”说这话的时候,明月一脸坚定。别人或许不相信交趾会打来,但明月绝对相信,交趾从来就没有安份过,每隔几十年总要试一下自己的兵力,安州这块肥肉交趾人是垂涎欲滴的。
十五的月亮特别皎洁,月里的嫦娥该羡煞人间的男女。明月和陈少卿俪影双双走在柳荫下,回忆起童年的往事,常常会心一笑。明月似乎已经从父亲离去的事实中平静下来,安静地打点陶行,钻研父母留下的心得,过了上元节的二月十二是五年一届的陶行龙头选举,明月全副身心都扑到了这事儿上,她不能让冷家的荣誉抹黑。虽然父亲不在了,可冷家窑还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一双眼睛在跟随着他俩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