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说:“我们安州陶一直都是采用瓦缸淘舀法,这样练出来的泥比较涩,对小器件来说影响不大,但是大器件对泥的要求就高多了。如果采用流水淘泥法,可以把颗粒的泥都淘去,剩下的就是幼泥了。选泥的问题解决了,还有练泥这一关。平时我们直接从瓦缸里取泥出来,制坯全靠陶艺师的技巧了,制陶的关键是水和泥的成数,就算是再熟练的陶艺师,也不能完全把水份完全控制好,所以我想过了,我们可以用筛网控水,这个控水的时间多试几次就好。再一个就是练泥,五尺瓶之所以难炼是因为泥料不均匀,我打算把原来沉泥的一个大池子用作练泥池,让牛拉动搅拌充分,这样的泥料才会致密,水分均匀,软熟细腻,做出的坯体可塑性更高些。”
一席话,听得张运和朱离频频点头。于是,张运去引水入院,朱离去做筛网,惜金也跟着朱离跑了出去。
陈少卿看着明月一扫往日的沉闷,脸上又恢复了神采,便说道:“这才像是明月,没有什么过不去坎,我认识的明月爱笑爱唱,连眉头都不曾皱。”
明月温言说:“还得谢谢你,我听你唱大江东去浪淘尽才想起了这个法子,不管成不成,总要试试。”
“明月想做的事情总会成的。”停了停,终于下定决心说:“我又要离开安州一段时间了。”
明月有些意外,仿佛记忆中他总是来去匆匆。
陈少卿看着她,心中纵有千般不舍,也不得不离开。他从永安过境,偷偷查看了那里屯兵,只有一万人。以交趾太子李洪真的个性,他不会打无准备之仗,那大宋就有时间准备抵御交趾入侵。
大宋自太祖皇帝开始,兵无常帅,帅无常兵。禁军主要集中在京师,边境的守卫力量薄弱,交趾一旦入侵,安州无兵可挡。父亲上京估计得半年后才能回到安州,转运使管着各州的财政,军费还得问他们要。大宋实行的是保甲法,农户十家编成一保,保丁农闲时练兵,平时种地,但是要动用保丁,必须有州府的公文,大宋律法规定,各地发布公文,须得知州和通判同时签署才能发。
陈少卿一面派人上京送信给父亲,自己还打算亲自去一趟昌化军的驻地。昌化军的指挥使吴大可是陈知州的同乡,两人又是同一年参加的会试。陈知州十年前被贬安州,吴大可五年前被轮戍到广南西路,任昌化军的指挥使,驻地在观州。陈少卿此去,走水路两天可达观州。
明月送陈少卿到大渡口的天涯亭。天涯亭是前任知州陶弼倡建的,因为安州近海,地处南端,一年四季夏天极长,白天太阳毒辣。而夏天的雨季常常是看着晴天转眼又是倾盆大雨,来往安州的客商又多,往往是站在渡口等船,没一会就成了落汤鸡。为了让等船的人们日晒雨淋时有个遮避之所,陶知州倡建天涯亭,安州的商户自发筹钱,把这个天涯亭给建了起来,“天涯亭”三个字还是陶知州的手笔。安州四季温润,杨柳经年不凋,天涯亭侧畔的杨柳低垂,秋风甚凉,明月一袭绿纱裙宛若风中的柳枝。
陈少卿止住脚步。
“明月,你要保护好自己,我很快便回来。”陈少卿终是没有把李洪真的事情告诉她,告诉她又有什么用呢,她一个弱女子,不过是凭空担心罢了。而且,李洪真也未必就会这么快来吧。
明月嫣然笑道:“这话好像倒过来了,应该是我跟你说多保重的。少卿,以前总觉得你是那样远离尘世,不曾想你也为会了国家劳碌奔波。”
陈少卿只简单地说去观州是为了请救兵,交趾虎视眈眈,必须防患于未燃,其中的曲折风波他没有跟明月细说。
“如果是太平盛世,我倒是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大宋积弱,外邦不曾放弃入主中原的野心,朝廷却安于享乐,我只是担心安州首当其冲。”
“我也怕,不过我想每一个安州人,没有人会看着交趾人打进来的,朋友来了有好酒,要是财狼来了有弓箭。”
陈少卿上了船,念着一句诗:“谁剪轻琼作物华。春绕天涯,水绕天涯。”明月想,绕天涯的不只是春水,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船越行越远,陈少卿看到岸上的明月渐变成一个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