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城暗夜无声,此时已是宵禁,所以城内嫌有人烟。今日风雨将至,凉意刺骨的秋风里全是雨水湿润的气息。没有一轮明月的照耀,永宁陷入一片黑暗。
这时,几辆军用大卡车轰隆隆碾过地面,扬起一阵尘土。卡车的后面是一辆黑色军用轿车,此刻江振廷正带着一腔的气怒,向着乌梅巷奔去。
车上的何志成,亦是一脸的紧张。今日瞧着司令大动干戈的样子,待会非要弄出人命来不可,可是夫人还在,到时候若是真的杀了韩陌,依着夫人的性子,还不真的要鱼死网破。他想着便是一头汗水,他思虑许久,才转头看向一脸阴沉的江振廷,颤声道:“司令,今日此事,我想不必大动干戈,也许只是误会。若真是闹出人命,夫人的性子,您是知道的。”
“你给我闭嘴。”他头都不抬地喝了一声,看来已经是下定决心。
何志成尴尬地张着嘴,不敢再说什么。依着现在司令的怒火,再说下去,可谓性命堪忧。
车子很快就到了乌梅巷口,何志成凝神看着巷子里面黑漆漆的好似地狱一般,便心头揪扯成一团乱麻。
此刻江振廷已经下了车子,大步朝着巷子走去。
何志成下车将大批人马安排在巷口等候,自己带着几名随身侍卫,一路小跑地跟了进去。
而此时若黎正和韩陌还有几位革命志士团坐在一旁,商量着该如何再次劝说江振廷的事情。
若黎有些抱歉的道:“对不住大家,这几日募捐那边事情忙了些,也没顾上来这里回话,我劝说过他,可他固执的很,很难动摇的。”
老张听后叹气道:“您是他的夫人,都劝说不了,恐怕让他和我们合作的事情,很难啊。”
韩陌思索后道:“若黎,要不然,你换种方式,不要每次都和他大吵,江振廷毕竟是爱你的。也许你委婉一点,假以时日,应该是问题不大。”
李大姐顺便接过话道:“是啊,妹子。眼下这么紧迫的形势,我们必须要早些掌握主动权,你可知我们一日不出手,小日本就要多增派多少兵马。你赶紧回去劝说江振廷,让他以大局为主。”
说罢众人都纷纷点头。
突然此时大门咣当一声。就听到齐整有力的步伐冲了进来。大家来不及躲避,就被全部堵在了屋子里。
昏黄的灯光下,江振廷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冷漠地瞧着这些惊慌失措的人们。
若黎也是大感意外,他怎么会找到这里,还带了这么多的人,看来是来者不善。
她将目光移到他身后何志成的脸上,只见何志成一直向自己努嘴,拼命给自己使眼色。
他冷冷的瞧着她道:“你这么晚了,不在家照顾孩子。跑到这里厮混。你还有点妇德吗?”
听到他的发难,她心里一冷,大怒道:“江振廷,你这是干什么?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好似我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他鄙夷地笑道:“谢若黎,你对不起我的事,你做的还少吗?”说完,收敛笑容,一脸杀气地看向她身边的韩陌道:“为了这个男人,你几番逃离。你以为,你能逃出命运的纠葛吗?我告诉你,你是我的女人,这辈子是注定的。你休要怀有其他的想法。”
韩陌此时情绪激动道:“江振廷,你能不能理智点。我和若黎相爱至深,却被你拆散。站在这里备受指责的人,该是你的。请你不要恶人先告状。如今国家有难,我们已经将儿女情怀放下,投身于革命事业里。请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的,江振廷。你赶紧放下我们多年的恩怨,同我们一起抗日吧。”若黎急迫地大喊道。
他听后只觉可笑之极,不由笑声连连:“就凭你们,也想抗日。你们太小看日本人了吧。这叫什么,夫唱妇随吗?”他的醋意已经迷蒙了他的双眼,使他不能理智地看待今日的事情。
何志成终于看不下去,低声劝慰道:“司令,今日夫人和韩先生的话是对的。你该放下这些恩怨,将心思系在国家安危上。”
他眼中一阵寒气:“你给我闭嘴,小心你的脑袋。”
何志成吓得立马噤声。
若黎气恼江振廷如此固执,于是道:“江振廷,你今日若是真的不答应抗日之事,那我就留下来,和这些有志气的同志们一起,抗日救亡。
她的话无疑彻底激怒了江振廷。她居然告诉自己她要留下来。这代表了什么?这代表了他最爱的女人又要离开自己。江振廷怎能忍受再度失去若黎的苦痛。他费劲心思将她拴在自己身边,可是她如今又要为了身边的男人逃离。
他骤然失控地大喊了一声:“我要你此生都不会有这机会。”
说罢便迅雷不及掩耳地拔枪出来,推子弹上膛,抬手就冲着韩陌身上打去。若黎看见一阵烟火从江振廷的枪口喷出。她居然那么一刻,大脑一片空白,所想只有要保护韩陌的安全。她侧身想着韩陌身前扑去。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
何志成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才唤醒了理智丧尽的江振廷。
他看着若黎含笑着软软向着地上倒去。她的胸口已经被鲜血染成一片红色。韩陌痛苦失声地抱住若黎软绵绵的身子,在她耳边大喊:“若黎,若黎。”
所有的人一时间都愣住了。
他立在地上,瞧着若黎不甘地瞧着自己,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下一刻,他才彻底清醒过来。他一个箭步奔到若黎身边,从韩陌怀里将若黎抢了回来。摩挲着若黎惨白的面庞,梦呓般呼唤着:“若黎,你怎么了?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他便只能如此欺骗着自己,鼓舞着自己。
何志成以最快的速度推门而去。出去找医生回来救命。
若黎拼尽最后的力气,微弱地伏在他的耳边道:“把手给我。”
他满脸泪水,悲痛不已地将手伸过去。若黎用使劲拉住韩陌按在她伤口上的手,用尽全力,将它们重叠在一起。
她哆嗦地说着:“我们这一生的恩怨情仇,终于可以了了。现在,国家危难,我希望,希望你们,可,可以联手起来,一同,抗日。”
她用尽全力嘱咐完他们,便一口鲜血奔涌而出,含笑离世了。
“若黎。”他用尽全力大喊了一声,这一生的爱恋,便随着一声呼唤,翩然而去了。
他曾对她说过:“这辈子,你必须是我的女人。”他做到了,留她一生都在自己身边,可是幸福却永远没有光顾于他的爱人。他就这样无力的失去。他纵横天下,拥有万里疆土,可终换不回她的真心一笑。在她离世后漫长的日子里,他要怎样度过……
那两纸婚书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书桌上,等候它们的女主人来签署。他痴狂地笑着拿起那两页婚书,默默的瞧着上面清晰的字迹。
这张已经完全写好,而那张却只有苍白无力的几个字。他伸手哆嗦地拿起来。眼前浮现起了昔日的美好。
记得他们初遇时候,若黎夸张怪异的打扮,记得他逼她落水后,她出水芙蓉的美丽。记得凌冽的群山之壑中他为她系上的红绳。那是他们唯一成亲的机会。她是做戏,他却当真。
他拿起那张全家福,抚摸着照片上若黎如花的容颜低声道:“若黎,我们其实早就是夫妻了。你记不记得,我们是在山里拜的天地。”
那秋风和着细雨打进了屋子,他感到寒意刺骨。他抬头茫然地瞧着外面,突然又想起当年她便是这般站在雨里,对他说:“我回来了。”
他们是有过美好的,不是吗?只是她不在意。他如此深爱她,她却依旧不在意。他以为她生养了孩子,便此生会和他在一起。可是没有想到,她的爱情居然会比她的骨肉更重要。她情愿为了那个男人去死,让自己一生后悔。
他突然想起母亲说的那句话:“我是怕你们相互折磨,相互伤害,抱憾终身啊。”
他果然如母亲说的,在最后还是彻底失去。他所在乎的,却根本无力去留住。
他眼睛对上了桌前的地图。瞧着着磅礴的江山,他眼里渐渐暗沉下去。他纵是有万里家园又如何,他纵是君临天下又如何,他还是换不回她。
他悲恸地跪倒在地上,苍凉地说道:“家国万里,却抵不过你的回眸一笑。”
起身,抹干泪水,他拿出一个锦盒,将他此生最珍贵的东西都放了进去。那是半张血迹斑驳的若黎玉照,那是其乐融融一家四口,那是两纸钦定终身的婚书。他视若珍宝的放好,合住盒子,走到门前,对着守候在外的何志成说道:“去致电通报出去,我要对日本宣战。”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