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纵马日夜西行，终于在十日后抵达万仞山。
万仞山是武诏至西戎的必经之路，地势险隘，两侧为数丈高山，两侧山之间有一条路供人通行。
我站在高山上俯瞰全景。再过些日子，他就会带着他的迎亲部队从下面经过，我承诺过他不回去扰乱婚礼，但我也绝不会轻易让他娶到西戎公主。
夜幕降临，天上的星群聚而现，映得月亮失去了颜色，它们似乎在嘲笑我的孤寂。
孤单就这样在夜幕中将我轻易打败，我双手环胸蹲在地上，好像有个人陪在我身边。
漫漫长夜，独我一人悲。
我在山上足足呆了十五天，山下终于出现了一队车马，人不少却也不多。只有一二百人，与当日我们西征时相比，简直相差甚多。我一眼便认出了骑马行在队伍中的殷梓言。
他仍是穿着白衣，他仍是那般亮眼。
“有刺客！保护殷相！”队伍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便齐朝我的方向望来。
我今日特地穿了白衣，只为他能在这片翠色中轻易发现我。
我的长发随风飘动，裙摆也在风中飘出了好看的褶皱。
我微笑，抬起桃花弓，搭上了箭。
我的箭还未离弓，已有一支箭从我的对面射来。我清楚地看到那支箭有多么迫不及待的要离开束缚它的弓。
我侧身躲箭。箭从我身侧飞过，未伤我分毫，但箭气却仍将我击倒在地。
殷梓言的箭如同他的人一样充满了霸气。
我跌坐在山上，不愿再起身。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龙翼便待人上山了。
“瑄儿？怎么是你？”龙翼吃惊。
“他该知道是我吧，否则我早已死在他的箭下了。”
殷梓言射出的箭早已飞过了山顶，我的弓箭落在地上，默默地嘲笑我的无能。
“瑄儿，跟我下去吧。”
“行刺当朝丞相是什么罪呢？会不会诛九族？”我反问。仰头望天，我喜欢这个动作，这样我的眼泪就不会流出来了，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到我伤心难过了。
“瑄儿，我会想殷相求情，殷相不会为难你的。”
我仍只是傻傻的望天。我当然知道他不会为难我，否则他怎么会亲自射出那一箭，怎么会派龙翼来带我下山。一直以来，都是我在为难我自己。
我向来就很固执。
“瑄儿。”龙翼见我不语，再唤。
“龙大哥，你看，是鹰！”
龙翼朝我指的方向望去。
空中，一只鹰奋力冲向蓝天，它没有在空中盘旋，而是不停的向上冲击。固执如我。
“瑄儿，下去吧，殷相还在等我们。”龙翼对鹰并不感兴趣，他收回目光，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
龙翼身后的士兵有些不知所措。他们是奉命来捉拿刺客的，却不料刺客竟然是他们昔日的副将。
雄鹰再次振翅，冲上蓝天，然后坠落我面对的山谷。
我知道它是要死了，只是没想到它死得这么快，我原以为它可以多陪我些时间。
鹰活得精彩，死得壮阔。当它们知道自己将老死时，便一次次振翅冲击天空，直到最后一丝气力用尽。天空是鹰的家，也是鹰灵魂的归宿。既是它的身体注定要在谷底腐烂，但它的魂魄会永远留在蓝天。
据说，鹰死后，人们还可以看到它在空中飞翔的身影——那是鹰魂。
为何人死后没有魂魄呢？
“瑄儿。”
我起身。
殷梓言急着去西戎迎娶公主，我确实不该再耽误他宝贵的时间。
公主是天下之贵，银子岩石天下之奇，他们是绝对的天生一对，他们会幸福吧。
我拾起桃花弓，将它交给龙凯。
“龙大哥，这弓，你要记得帮我交给师兄。”
“你为何不亲自交给他？”
“我……是刺客啊！即使他有意放过我，我也难逃牢狱之灾吧，哪还有机会见到他啊!”
“好。”
我转身，望向队伍。
我与殷梓言相距太远，根本看不清他的相貌，我只能努力回忆那日在莲花池边泪眼记下的容貌。
我留给他的最后印象应该是一脸泪痕吧。
殷梓言抬头，似乎也在朝我的方向看。
我与他那么远。
“瑄儿，走吧。”
“是该走了。”我点头。
龙翼身后的士兵已转身，他却未动。
我向崖边靠近。
“龙大哥，记得告诉师兄，我要他记我一辈子。还有，我说过不回去西戎扰乱婚礼，我做到了。”
我微笑，纵身向崖边一跃。
“瑄儿！”
龙翼的唤声在我耳边渐渐模糊。
我在飞。
不知鹰儿在飞时是否同我有一样的感受——慷慨就义？当然不是，只是一种执着，一种渴望死得壮美的执着。
如果我生不能在你心中占下半点位置，那么，殷梓言，就让你一辈子记住我吧，即使你对我只是愧疚，我也会永远留在你的心里，那分量，不会比一个西戎公主轻。
殷梓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