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牢房烟雾缭绕,散发着刺鼻的烟臭以及难闻的咸鱼味,身穿囚服的囚徒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嘈杂的谈论声掩盖了墙角沉闷的惨叫。
“虎哥,别怪兄弟心狠手辣,这一切都是刀哥的意思。谁叫您落难了呢?都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虎哥,您忍忍,忍忍就过去了。呆在这牢房咱都一样,穿着一样的囚服,吃着一样难吃的饭菜,谁也不比谁优越,您说是不?所以啊,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咱小六再怎么厉害,也不敢在这里杀了您不是?顶多卸你一条胳膊,断你一条腿。再不济,也把您弄个内伤,躺上十天半个月。”
说着,说话之人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拳拳到肉,也不往脸上招呼,每一拳都截在胸腹以及腰肢。被打之人蜷缩在墙角,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咬牙切齿,愤怒的目光透着欲择人而噬的寒芒。倒也强硬,尽管嘴角已经沁血,裸露在外的肌肤也是青的发紫,却愣是没有喊疼,沉闷的痛楚,无声的低吟,惨叫声渐无。
“虎哥,叫我说呢,您也是个人物,走私、贩毒、倒卖军火干的都是咱想都不敢想的大买卖,如今落了难,咱小六这么招呼,确实有些不地道。可谁叫刀哥信咱呢?既然刀哥都发话了,小六也不能不做,您说是不?别嫉恨小六,小六也是听命行事,您大人有大量,到了地下,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找谁,别为难小六。虎哥您名气大,手段狠,咱也是有所耳闻,道上混的,谁不知道您虎哥的大名。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手上也是沾满了人命的主儿,如今不得善终,也怨不得谁?出来混,欠下的债,迟早要还。”
“你们继续,留一口气,别弄死了。”
……
洛城,华夏最富盛名的不夜城,有着全世界著名的边港,海上运输极其发达,一百六十多个国家的货轮在这里转载。便利的水路交通,使这里成为外贸出口的集散地,同时也是全国走私最猖獗的城市,没有之一。
在洛城,提起段虎,可谓是家喻户晓。
原因无他,洛城超过半数的夜总会掌握在段虎手中,全国最大的搏击俱乐部也是他名下的产业,仅凭这两项收入,就跻身洛城富豪榜前十五位。且热衷慈善事业,每年为儿童福利院捐赠十个亿,是出了名的新闻人物,时常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
若说财富与慈善让人们认识了段虎,那么罪恶便是段虎隐藏在风光外表下的真实面目。
在道上混的人,谁都知道,段虎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出道十年,涉嫌贩毒、走私等一系列不法活动,血债累累,手上沾染的人命十双手都数不过来,在洛城,因吸毒而家毁人亡的家庭,每两个中至少有一个要怨恨段虎,因为洛城的毒品至少有一半是从他这里流向市场的,可谓是坏事做尽,十恶不赦。
而就是这么一个外表风光,内心狠毒,无恶不作的黑帮大佬,为了救一名即将葬身车祸的小女孩儿,身受重伤,在医院昏迷了半个月,这才让敌人有机可乘,被自己兄弟出卖,身陷囵圄,沦为了阶下囚。
……
段虎从昏迷中悠悠醒来,熟悉的白炽灯有些刺眼,白色床单,铁闸门,陈旧的日历,让他认出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墙上的日历显示着:2009年12月10日
没想到,才过了一天,就再次躺进了医院。
一天前,他从这里被送进了监狱,现在,又回到了这里。
段虎支撑着身体,努力让自己坐着。身上打满了绷带,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带来剧烈的疼痛,因为虚弱,身体十分困乏,所以细小的挪动都非常吃力。
“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么?”段虎暗恨,这是有人要置他于死地。
从医院到监狱,不出庭,不审问,直接定罪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有人从中作梗。再加上监狱里小六的一番话语,显然,有人不想让他出庭,想把它弄死在牢里。
“你们不想让我活,我就拉你们一起下地狱。”段虎发狠,眼中迸射出仇恨的光芒,盯着腹部看了又看,那里有一道浅淡的疤痕。
秘密之所以为秘密,便是不为人知。
每个人都有秘密,或不可告人,或埋藏心底,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去和经历。
段虎也有秘密,这是他最后的依仗,也是他必死的觉悟。
段虎早年以倒卖古董、挖掘古墓起家,而他的第一桶金就是当年在蜀南倒斗时,在一处墓穴中获得的,那是一尊八百斤重的黄金鼎。
在那方古墓中,段虎除了得到黄金鼎外,还在鼎中找到了一个翠绿碧亮的烟壶。
当时,烟壶悬空于鼎中,绿意盎然,散发着微光,一看就是个宝贝。
烟壶很小,只有拇指肚大小,取下后,无论如何尝试,都无法打开。直到遇到一个欧洲人,烟壶突然失控,硬生生的将一个大活人吸了进去。
而后,从烟壶的壶口吐出了两粒米粒大小的药丸。
生吞活人的一幕让段虎吓了一跳,如此神异,实在骇人听闻,同时也更加确信烟壶是一件宝贝。
两粒散发着清香的血色药丸段虎不敢亲自尝试,一直贴身收藏,直到多年以后,偶然心血来潮,在一个仇家的身上,使用了一粒药丸。
那仇家被他安置在地下室,逼着服了药丸,几分钟后,力量暴增,浑身青筋紧绷,身体膨胀,双目赤红,十分狂躁,如同怪物,硬生生撞塌了地下室的墙壁。
段虎惊骇欲绝,当场抽出枪,打了一梭子子弹,那怪物却还不死,只是十分虚弱。他正要一鼓作气,解决那怪物,却见怪物身上的子弹孔正在快速愈合,顷刻间恢复如初,起身便朝他扑来。
段虎受到惊吓,亡魂皆冒,慌乱之中,逃出了地下室。
好在地下室的门是用合金钢板制成,坚固异常,任那怪物如何捶打,也无法撼动分毫。
借助通风口,段虎看清地下室的情况,烟尘四起,如同被炮弹轰炸过一般,看的心里直发毛,胆战心惊。
墙壁、天花板、地面到处都是坑坑洼洼,怪物发了疯的到处破坏。
如同地震一般的晃动持续了三天,当晃动停歇,地下室已经是千疮百孔。
那人最后死了,心脏爆裂而死,段虎亲眼目睹了那颗跳动的心脏如同吹破的气球一样轰然炸裂的情形。
往事如烟,段虎陷入了沉思。
“妈的,落得如今这副模样,生不如死。那帮畜生肯定不会放过我,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拼了。”段虎一阵发狠,眼中杀意已决。努力撑起右手,抓住左侧腰腹之间的松软部位,用力一扯,硬生生将那缝在肉里的烟壶连皮带肉扣了下来。
段虎的狠辣可见一斑,对别人狠不叫狠,对自己狠,那才是真的狠。
段虎很清楚自己现如今的处境,先不说身上的伤,腑脏受损,已无治愈的可能。便是能治好,那些人也肯定不会让他有出庭的机会。
只是就此放弃生命,却实在心有不甘。
段虎清楚,只要服下手里的药丸,他就有复仇的力量。只是,三天后,他会像曾经的那个仇人一样,心脏爆裂而死。
就在段虎犹豫不决之时,一丝轻微的动静传入耳中。
病房内没有窗户,铁闸的大门紧锁,唯一的光线来自头顶的白炽灯。这是一间专门为罪犯提供的密闭病房,摆设也非常简单,除了墙上的日历和床头柜上的塑料水壶,便再无他物。
“咔嚓——”
动静很小,但是在寂静的病房内却听的一清二楚。
段虎意识到不对劲,如果是医生或者警察,根本没有必要如此轻微的开门。
铁闸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
段虎如今已是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拨动他那早已紧绷的神经。更何况,他向来都是一个谨慎的人,甚至从不相信任何人。
毫不犹豫吞下手中的药丸,段虎强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翻身滚下了床。
“哔、哔——”
接连两声轻微的锐鸣急促而短暂。
常年接触枪械的段虎怎会听不出消音器的声音。
“可恶——”段虎暗恨,刀疤竟如此迫不及待的杀他。
尽管内心焦急万分,身子却无法动弹,服用药丸后,要几分钟才能发挥作用,如果现在被枪杀,不知道那恐怖的愈合能力还会不会管用。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要犹豫,没有接服下药丸。
暗处的杀手十分谨慎,并没有第一时间进入病房。那两枪不知是试探还是盲射,只是夹着门缝,并未推开房门。段虎跌落床下的声音十分巨大,那人不可能听不到。
如此谨慎,可不像是专业的杀手。
真正的杀手,一击不中,远遁千里,根本不会如此犹豫。
“是你——”
房门被推开,段虎一眼认出了此人。
病房内的白炽灯照的通明,房间内的情形一目了然。
“抱歉,段老大,刀哥交代过,不能让你活到明天。”杀手举起抢,指着段虎。
“杜五,为什么要背叛我?”段虎暴怒,目眦欲裂。
“没办法,虎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跟着刀哥,比跟着你有钱途。”杜五望着段虎,眼神飘忽,不敢直视,却透着凶残。
“杜五,我段虎自认待你不薄,你不能忘恩负义。”
杜五沉默,埋首不语,少顷,沉声道:“虎哥,你该上路了。”
“杜五,你忘了当初是谁救你脱离苦海。要不是我,你现在还在袍哥的码头做苦工,你能够有今日的体面,全都是我给你的。你被袍老大打压,偌大的沧城,没有一个人敢给你出头,最后要不是我出面,你能有今天?你不感恩也就罢了,竟然帮着刀疤来杀我。”段虎厉呵,妄图拖延时间。
“抱歉,你不死,会有很多人寝食难安。”杜五摇了摇头。“别怪我,虎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不死,我们就会死,刀哥不希望你供出太多的人,我也不希望。”
说着,杜五手里的枪对准了段虎的脑门。
“等等——,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我一马,我保证不供出你,只要你愿意,我们还是好兄弟,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刀疤能给的,我比他多十倍,不——,百倍。”
“抱歉,你该上路了——”杜五不为所动,毅然扣下了扳机。
枪响了,低沉的锐鸣在病房内转瞬即逝,枪声过后,只留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