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厉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将要出生的婴儿,看到了这世上的第一缕光,获得新生。
他在水中调整好自己的身位,瞅准洞口,便被水势这样晃了出来。
他原本以为出了葫芦胃,可以站在上面鸟瞰机关,然而现在才发现自己的想法还是太幼稚了。
洞口外又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深深地长吸了一口气,作为他对葫芦胃的告别。
他掸掸挂在皮毛上湿漉漉的水渍,开始审视眼前这个奇异的关卡。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泥泞而又弯曲的小道。
不用你说。——奢厉开始抢答,说,这必定是开明神的肠了。
奢厉在脑海中看到了阿蚩的会心一笑,接着,阿蚩又皱起了眉头,说,越往后越难,你可千万马虎不得。
奢厉已经向前迈出步去。
就这一步,让他的心里咯噔一下,因为他感觉到了小道地面的晃动。
还好奢厉并没有用全力踩下去,他得以调整重心,迅速移动,使身体平衡,踩到了实处。
刚刚他踩过的地面已经掉落下去,那里徒然增添了一个赤亮亮的洞口。
之所以是赤亮亮的洞口,因为那洞口径直对准的正是开明兽的咽喉,直达地心的火浆。
借着洞口透来的光,奢厉得以看清眼前的肠道内部。
墙壁湿漉漉的,黏乎乎地沾着摇摇欲坠的泥,由于弯曲,故一眼望不到头,只能看到眼前的拐角处。
依着刚才的机关来看,这里定然危机四伏。
奢厉跨过那个险些让他掉下的洞口,硬着头皮向里面闯去。
啪——一滴泥掉落到奢厉的胳膊上。
奢厉毫不在乎,继续走着。
已入虎穴满身渍,何须在意一滴泥?
然而,却不容得他不在意。
瞬间,奢厉便感觉胳膊像是被蚊子叮咬似的一阵奇痒。
快把泥擦掉!——阿蚩喊道。
奢厉下意识地拿手去擦,那滴泥又沾到了手上。
笨蛋!——阿蚩说,你的手上也沾到啦!
果不其然,奢厉的手心里一阵发烫的****感袭来。
用衣服啊!——阿蚩喝道。
奢厉此时已经不着上衣,只有裤子。
奢厉于是将手在裤子上一阵乱蹭。
他们这才明白了这个肠道的诡奇之处。
别担心!——阿蚩看出了奢厉的担忧,自告奋勇地说,看我的!
奢厉的耳毛开始乱颤,并且甩来甩去,像是雨后驱赶蚊虫的牛尾。
真有你的!——奢厉夸赞阿蚩,信心十足地向里走去。
一滴滴泥落下,还未落到奢厉身上,便被他的耳毛打走了。
走了没几步,便到了拐弯处,眼前已然没了路。
奢厉抬头一看,豁然开朗而又压力重重。
原来真正的肠道才正在开始,刚才那平面的路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转折口。
呈现在他头顶的,是需要攀爬才能上去的泥泞不堪曲曲折折的天窖!
天窖的直径为圆形,也就是说四周没有任何可以作为攀爬的依附。
不过,好在天窖并非笔直通天,而是四周缠绕般的曲折蔓延着,这就说明,想要上去,只好观察这倾斜歪扭的四壁,踩在合适的壁上,从而向上前行。
想起来如汤沃雪般简单,做起来如履薄冰般艰难。
四壁不能用手触碰,这就意味着在向上奔走时需要保持身体平衡,倘若碰到,手上便会沾上那种污泥,奇痒难忍。而向上奔走,还需要眼疾手快,在未知的道路中,哪里能踩,哪里不能踩,都是未知。
奢厉看看在头顶上不断乱舞的耳毛,心中增添了一丝信心,咬紧牙,向上扑去。
开始几步还算顺利,奢厉开始庆幸还好这个天井正好是螺旋状的,否则他还真不知道在哪里踩。
然而他刚庆幸完毕,突如其来地从他正要下脚的壁上钻出来一簇尖锐的地刺,那些地刺是铁制的,尖端被削得锋利,要是这一脚下去,定然将脚面戳穿!
还好奢厉谨慎,迅速看清了危险,步子稍微迈大了一点,从地刺上跃了过去!
尽管这样,但是危险并没有离他而去,因为在他跳起的一瞬间,他分明看到头顶上的壁上也噌地一声钻出了一簇地刺!
奢厉毫无防备,身体已经发力出去,阿蚩虽然觉察出来,但是也无能为力,只能操纵着耳毛向下拽着奢厉的头。
奢厉心知这下完了,自己的脑袋定会被那尖锐的地刺戳穿,比起来,倒不如戳穿脚背了!
下意识间,他紧闭双眼,歪下了脑袋,鲜血已以顺着脸庞流了下来,一股血腥滋味涌入了嘴角,地刺就这样戳进了他的面颊。
在这当儿,奢厉所做的反应全部都是无意识无目的,他的脸被地刺划伤之后,身体根本不允许他休息,重重地将脸颊从地刺尖上拉出,摔在了地上。
奢厉用脚稳住下盘,一个趔趄,算是没有栽倒在地。
疼痛感麻酥酥地袭上心头,奢厉不知道自己受了怎样重的伤,只是捂住患处,抬头望着地刺。
从地刺的方位和他现在疼痛的面颊来看,他的脑袋只是正好卡在了四枚尖刺形成的空隙之中,所幸最严重的便是戳到了面颊,其他的地方只是轻微的划伤。
如果那一下,再偏一寸,脑袋便会直直地被地刺钻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阿蚩,谢谢你。——奢厉说。
不是我。——阿蚩回答道,我用耳毛也拉不动你的脑袋,那是你自己的凭直觉躲开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只能归结为运气了。
奢厉长舒一口气,面颊火辣辣地疼,然而心里备感欣慰。
一滴泥不失时机地落到了面颊的患处,正是那阿蚩疏于防范而造成的。
脸上顿时像是被剥皮般难受,既痛似炙火,又痒如蚁蛰,有那么一瞬间,奢厉感觉脸已经不是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