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李含凉打车来到一家名叫“夜火”的酒吧前,先没进门,直接在酒吧门前的停车场转了一圈,然后走到门口排队,酒吧门口检查的众人中站着一个魁梧的黑人大汉。他看了一眼李含凉的眼神,不由得绷紧了身体。
李含凉垂下眼神,微微一笑,任由金属扫描仪在自己身体上扫过,让大汉在自己手臂上盖上了一个“safe”的图章。
“Quiet,Ok?”这个黑人大汉的英语很蹩脚,但是他尽力让自己展现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李含凉耸耸肩,说道:“我是来找谷的。”
黑人大汉听明白了这个词,直接大笑着给他一个熊抱。李含凉不甘示弱,直接微笑着抱住了大汉。
这一抱就坚持了三分钟。
李含凉率先收了手,在后面排队的客人不耐烦的催促声中,走进了酒吧大门。
门口这个黑人保镖原地喘了好几口气,又是揉肩又是动脖子的难受了一晚上。
夜火酒吧的装修风格明显是现代朋克的风格,菱形的金属尖锐体装饰于整座酒吧的各个角落,就连沙发和酒桌都是黑色硬朗的直角线。男女招待都是穿打着方钉的紧身皮衣,带棱角分明的配饰。夸张的眼线和苍白的脸庞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下显得尤为渗人。来嗨的少年少女都是明显装扮过的,皮衣皮裤机车服。李含凉这身白体恤牛仔裤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但棱角分明的面孔和充满男人味道的刚健躯体让不少女人(甚至男人)眼前一亮,体味到了另一种美感。
各种勾心斗角的目光在暗中角力,李含凉却旁若无人,径自走向不远的吧台,点了一杯GrandMarnier,递给了旁边一位黑衣长裙的女人。
女人抬起头,看着阳光粗犷的李含凉,满面愁容中的不可置信慢慢的转变成了狂喜,李含凉用手指点了点她的嘴唇,摇了摇头。
女人战栗的捂住了嘴,任凭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在白皙的脸上划出两道滚烫的痕迹。
李含凉无奈地耸耸肩,迎着酒保的眼神,送出了个“你懂的”那种满是纠结的微笑。酒保会了意,挑了挑眉毛。李含凉冲这个年轻酒保招了招手,递过去一张纸条和两张红艳艳的毛爷爷。
酒保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李含凉。转身往酒吧后面走去。
他冲眼神迸发浓烈情感的女人低声说:“最多二十分钟,你到车里等我。”
女人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不多时,酒保便是彬彬有礼的走了过来,半边脸略微红肿,他谦卑道:“凉少,谷少有情。”
李含凉跟着酒保上了酒吧三层,推开了一个办公室,屋里坐着两个人,黑西装花衬衣的谷俊成看着李含凉,眼神激动万分,他大叫一声“大凉哥”,便是一个虎扑冲到李含凉身上——全然不顾自己一米七二的身材挂在李含凉身上是多么不和谐。
屋里另一个是个微胖的女人,看眼睛估计也是三十上下,穿着倒也得体,但是浓妆艳抹显得各种俗气。她瞪了一眼酒保,那个不知所措的少年直接关门走人。
女人低低的啐了一口:“小赤佬!”
李含凉看在眼里,没说话。
他拍了拍神色激动的小谷,向女人问道:“不知这位姐姐是……”
也是这个姐姐哄人,微胖女人顿时眉开眼笑:“我叫路祖念,现在也是夜火的股东。”
“哦,久仰久仰。”李含凉不咸不淡的应道。
谷俊成恢复了平静,看着李含凉,眼神带着崇拜,带着激动,更多的却是痛楚。路祖念看着两人,发现着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点微妙起来。
李含凉拉把椅子坐了下来,他明白,这么久的时光里,这个当初自己的小弟,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跟自己说了。
过了许久,谷俊成才缓缓开口问道:“七年前,大凉哥你悄无声息的离开了K市,你这是干啥去了?”
路祖念路小姐开口娇嗔道;“谷少……”
谷俊成平静而冲路祖念点了点手指,“你闭嘴!”
路祖念哪见过平日里笑嘻嘻的谷俊成这般威势,鼓了鼓嘴,最终还是没说话
李含凉冲路祖念摆摆手,示意没事。他太知道小谷的性子,这个死倔死倔的小谷,肯定要把这番话全部吐露个干净。
“大凉哥,七年了,你回来了。这七年的事情,发生了多少你知道吗?”
“我们呆着的老学校,对,三十三中,已经改名了,再也不是我们那时候的三十三中了!”
“……也就你那届蹦了几个尖子生。水木未名的路子,也就是宋云涛和叶熙雯他俩,至于杨舟、何佳一和常敢先他们,也是各省的985和211。老叶钱都之流,以后大凉哥你要是扎根这里的话,也是慢慢能够见到……至于我们,在你走后,也就慢慢的没有了冲劲,尤其是何老师的女儿余霜,那真是被大凉哥勾住了心,一个好苗子,就这么荒废了,这算个什么事儿……还有周璐,算了,不提这个心机深重的女人……”
“……全校师生都知道,三十三中要拆,K市发展规划里这篇地方是新兴的商业中心和写字楼地带,大凉哥你也知道;全校师生都知道,三十三中一年不如一年,远东省远近闻名的学校,被一群二代们祸祸了三五年,师资生源一年不如一年,大凉哥你也知道;全校师生都知道,你们04级的这批是决定三十三中复兴兴亡的关键,大凉哥你知道不知道!”
李含凉任由谷俊成通红的眼睛喷着他一脸的口水,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你是有种啊,大凉哥,当初的你真******像个男人。你一个,拉着全校师生,在那个暴雨天沉默的站在我们老学校门口。对面是什么人?杨正英!花安东!郑稼轩!六十多名全副武装的条子,一百多个马仔,三百多个拆迁工,还有十一辆挖掘机!那是一言不合就是能够从你们身上血淋淋的平推过去的庞然大物!当时的你,怕了没有!你告诉我啊!你说啊!”
李含凉没有动,任凭瘦小的小谷揪着自己衣领。他的拳头紧紧握着,握的很发白,握的很用力。
路祖念看不下去了,她提高了八度嗓音:“谷俊成!”
小谷回头咆哮一句:“滚犊子,死八婆!”
“顾校长也是有种啊,带领着全校师生就站在砂土车的车床底下,那是发动的砂土车啊,车里都是什么人?你知道么?你知道么?大凉哥!”
李含凉淡淡说道:“某些人从小东四老林请来的胡子!”
“你也知道那是胡子?手底下没有躺个三五条汉子也能叫做胡子?顾校长就那么跪着杨正英面前磕头,血胡拉碴的磕出了头骨!大凉哥,你记不记得?”
“可是到最后,高考前最后那个礼拜,有种的大凉哥,你他妈究竟死哪去了!”
谷俊成青筋鼓起,重重的一拳打在了李含凉的脸上。
路祖念惊叫了半身,然后重重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李含凉不说话,那一幕幕的场景再次浮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