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上午,流风林间的那条贯林大道,三个灰袍老者和一个看起来流里流气的小男孩正缓缓行走其上。
那小男孩走在路上,左顾右盼,手里拿着一根树枝百无聊赖的扫来扫去,大脸厚唇,一双小眼睛里少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纯真光芒,却多了点让人看得颇不舒服的邪气。
正行之间,那男孩突地不屑一笑,说道:“这流风门名气挺大,山门却建在这么个破落的地方,看着真是不上档次!”
旁边一个灰袍老者闻言,却是不以为意,脸上笑呵呵的道:“沙少爷,这话你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到得那流风山上可勿要提起。”
说罢,那老者微微抬头,眯着眼打量了前方的流风山一眼,脸上笑意不减,道:“看这大道和山门的构造,似是被人以蛮力强行开出来的,嘿,难道流风门这种大宗门,连个能工巧匠也请不起么?”
旁边两人也是怪笑几声,神色间颇有几分冷意。
四人自是不知,这构造极不合理的山门和大道,乃是声震天启的林游风亲自以大法力开辟出来的,论修为他自是傲视群雄,但论到这开路打地基嘛...那可就任性的很了...
一行人一路行去,过不多时便到了流风山山脚下,仰头望着那笔直向上,如同一道陡坡直通云端的青石阶梯,四人也是一阵无语。
那沙少爷气哼哼的一扫手中树枝,嚷嚷道:“这特么到底是谁设计的啊!?上天梯么!欺负我修为低不能飞么?这么陡峭的阶梯,爬到一半若是脚下一滑,一路滚下来,不摔个半死也得跌得我晕头转向!”
三位老者神色也是略不自然,为首老者冷哂道:“看来这流风门,果然如传闻一般渐趋没落了,如此山间阶梯,真是闻所未闻...”
沙少爷呆立一会儿,突地手臂一挥,掷出手中树枝,那树枝灌注了他的内劲,坚硬如铁,恰似一支离弦之箭疾射而出,箭声呜呜,竟直接将附近一只正在觅食的野兔贯穿当场!
那沙少爷转头看去,见正中目标,眼睛微眯,残忍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大声道:“你们背我飞上去吧,就让我看看,这独霸大洛国的流风门,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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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后的大殿之中,唐火娆与温佩瑶相对而坐,各自闭目养神,静待来客。
等了半晌,唐火娆耐不住性子,开口道:“我说小瑶,这‘德武门’一个新立宗门,要是说请我流风门前去庆贺倒还在理,可没事来我们这拜访干嘛?”
温佩瑶美目轻睁,微笑道:“我也不知道啊,说不定他们自知请我们也未必请的来,又实在仰慕我流风门,所以就自己来瞻仰喽。”
唐火娆撇撇嘴,道:“别跟我扯,我流风门为洛国提供必要时的巅峰武力,洛国则优先提供我们修行资源,这么好的事,在洛国境内的宗门哪个不眼红?若只是为与我们交好,两方毫无交情的,哪有第一次接触便直接要来我们宗门总部的?但要说有什么恶意,我可不认为他们会有那实力。”
温佩瑶轻笑一声,道:“我确实不知道他们想干嘛,但既然人家诚心诚意要来,我们怎么好意思直接拒绝呢?这点气度还是要有的,师姐待会你可要矜持些,要有名门闺秀的气——质!气质知道么?”
唐火娆轻哼一声,道:“好啦好啦,你都说了好几遍了,不就是装得文雅点么,谁不会啊...哦,他们来了,去迎一下吧。”
说着,唐火娆长身而起,一撩裙摆,风风火火的便朝外大步走去。
温佩瑶见得她大大咧咧的样子,轻叹口气,苦笑一声,便也站起,随其出外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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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火娆与温佩瑶一前一后行出殿外,远远地便望见几道人影缓缓走来,当下略微加快脚步,脸上挂起笑容,款款行至几人身前。
却见来人三大一小,为首的一位笑呵呵的拱手道:“老夫陆垢,出身‘德武门’这次得以来到这闻名天启的流风山上,深感不胜荣幸。”
二人回了一礼,温佩瑶便笑吟吟道:“道兄言重了,我流风门地处偏远,累的你几位远道而来,想必也是有些劳累吧,我们准备了些饭菜,为几位接风洗尘...”
话音刚落,突地一个略带些傲气的稚嫩童音响起,打断了温佩瑶的话语,
“什么饭菜啊?我不久前才从洛国皇都赶来,在那什么稀奇东西可都也吃腻了,你这儿饭菜有什么特色么?”
温佩瑶循声望去,却是见到了一个伸着脖子,昂着大脸斜睨着她二人的小男孩,听得他言语颇为无礼,又见他这般讨人嫌的神态,温佩瑶也是暗皱眉头,但以她身份自不会与小孩子计较,当下心平气和的笑道:“我们这儿的东西自然比不得皇都美食,但山珍海味吃惯了,换些粗茶淡饭应也别有滋味,你说是不是啊小弟弟?”
温佩瑶语声温柔动听,说话间巧笑嫣然,风姿绰约,那沙少爷脑袋里也不知都装了些什么,见得她如此风情,脸上一红,呆愣在原地,一双小眼睛色眯眯的盯着温佩瑶,竟是移不开眼,就差嘴上再流些哈喇子了。
温佩瑶何等人物,早年随师走南闯北,阅人无数,当下一眼便看出面前这一米出头的小不点儿,竟然对自己目露淫邪之意,心头微怒,脸色便有些沉了下来,暗自想到:这小孩儿,看着岁数与小师弟差不多,怎的思想竟如此龌龊。
旁边三个老头见状也是略有些尴尬,陆垢轻咳一声,拿脚碰了碰那小鬼。
沙少爷受得这一碰,当即回过神来,慌乱的道:“我...方才跑神了,呃...对了,我叫沙雀,今年十二,是‘德武门’门主之子,还不知这位姑...”
“沙雀啊...好名字,各位道兄,饭菜备好多时,还请进来说话吧...”
见这沙雀举止,温佩瑶心下已是颇为厌恶,故而也没有耐心再与他闲扯,毫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话,素手一扬,做个请的手势,便当先行去。
唐火娆随后跟上,传音偷笑道:“矜——持,气——质,怎的,温大小姐恼什么啊?哈哈...”
温佩瑶白了她一眼,传音道:“边儿去,真是的,现在外面的小孩都怎么回事?差不多的年纪,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还是我们小师弟纯洁,前几天我带小师弟洗澡,可也没见他有什么特别反应啊...。”
“嘿嘿,谁让你天生丽质难自弃呢?”
“滚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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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那纯洁的小师弟林溪,刚刚自林维问得修到天人境的窍门,正端坐在广场一角,身心空明,口中默念法咒,要去触摸那天人之境的门槛。入定之下,竟是未能发觉广场另一头四人的到来。但那四人却是刚一到此,便已发现了他,当下却也不曾发问,假作未见。
那四人随着温佩瑶二人进了大殿后堂,一路走去,见得大殿内陈列华贵,一派雍容气象,心下对这流风门又暗暗多了几分重视。
他们却又是不知,这楼宇设计及室内摆设,却是林镜缘一众弟子在禁止自家师父胡来后,自己动手布置的,自然看着高端大气。
六人入座酒席,这一桌菜肴乃是大厨尹战亲手料理,香气扑鼻,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几人一边品尝菜肴,一边闲聊谈天,若仅是如此的话,气氛倒也甚是和谐。只是那小少爷沙雀,吃饭时甚是不老实,一会儿嫌距离太远,便把大半菜肴都端到自己面前;一会儿又觉端来的菜不好吃,竟而把嘴里未曾咽下的食物又吐回盘里,重又推回饭桌中央。若是吃到辣味食物,更是眼泪鼻涕一齐往外冒,随手一抹,便尽数甩在了餐桌之上。好好一桌饭菜,竟被他搅得杯盘狼藉,不堪入眼。
温佩瑶二人看得直皱眉头,偏偏与他同来的那几个灰袍老头始终笑呵呵的为他开脱,什么“年少啊”,“不懂事”啊,既不加以制止,更帮着他糟蹋东西。想着来者是客,温佩瑶二人也不好开口训斥,只是均把筷子放在一边,再也不朝桌子上看一眼。
就这么着吃了半晌,那沙雀舒舒服服的倒回了椅子上,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吃得心满意足。
可这熊孩子安生了没一会儿,便自个儿跳下椅子,在这装潢讲究的后堂转悠了起来,时而去搬弄搬弄那古朴典雅的古花瓶;时而掏出自己的灵器小匕首,在那价值连城的家具上乱刻乱画。过的一会刻累了,便又在这房子四处转悠,看得一些稀奇的玩意儿便如获至宝,拿在手里胡乱把玩。
眼见好好的大殿被这熊孩子翻得乱七八糟,唐火娆二人看得已是有些心有火气,但这边厢仨老头一口一个小儿顽劣,作为主人自是不能过于苛责,只得强自按捺。
过的一阵子,沙雀玩得差不多了,眼珠一转,哼哼唧唧的便要去上厕所。也不等唐火娆二人指路,自个儿一溜烟的便跑了出去。
唐火娆二人见这熊孩子竟跑出去了,心里便有些担心旁的屋子遭其“毒手”。但这边饭桌上仨老头从天南扯到海北,谈兴正浓,一时竟是无法脱身。
沙雀东一转西一转,便跑出了那座大殿。举目四望,远远见得林溪在远处盘膝静坐,当下咧嘴一声阴笑,从怀中取出一把灵器匕首,目光阴冷,蹑手蹑脚的朝林溪潜行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