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为刘卿家看座。”天顺帝说道。
旁边一个候着的内侍为刘敬搬来一个绣墩,刘敬赶忙谢恩。
“免了吧,坐下说话,你既然坚持卸了兼职的锦衣卫指挥使,朕准了。不知爱卿可有什么人选推荐给朕。”天顺帝慢慢说道。
虚坐在绣墩上的刘敬探身说道:“谢陛下隆恩。至于这指挥使一职,请陛下赎老臣署理锦衣卫时日尚短,臣无人可荐。”
“嗯,朕也不为难你,你就好好的在中军都督府任事吧。”
“谢陛下体恤微臣,另外陛下前些日子叫微臣查探的那人,现在有了消息。”
“嗯。”
“启奏陛下,前些日子顺天府尹王福、蓟州知州杨璇上报的铅字印刷,却有其事。臣还带来一些铅字印刷的样品,请陛下御览。”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马泰找人在街头分发的小广告,递到内侍手里。
天顺帝接过来,仔细的看了看,“不错,看来这铅字印刷确实清晰。”
“这种印刷方式,配上印刷机,印刷速度相当快。不仅如此,这种铅字印刷所用油墨也与市面上常用的不同。另外,据蓟州的坐探报,马泰本名马伯泰,按其族中排行属‘伯’字辈,后因术士说其名字中‘伯’字与其八字犯冲,故众人又称他马泰。此子确实聪慧,时常做一些稀奇玩意,微臣叫人收集了一些,稍后送入宫中。今年他在蓟州县试中更是取得案首。臣将马泰县试考卷找人抄录一份,另外此子善以竹子为题作诗,微臣也将他的两首诗一并抄录。”
再次接过内侍送上的文稿,天顺帝慢慢看了起来,尤其看到两首诗时,“此子心性率真、直孤、聪慧。从政或许有些不足,但要是打磨打磨或许能成个不错的牧守。王纯良。”天顺帝喊道。
“奴才在。”从门外躬身走进来一个老太监。
“一会去趟内阁,传话就说,关于铅字印刷的表彰,让他们拿个主意。明日早朝议议,另外将这份文稿一并给他们瞧瞧。”
“是,陛下。”老太监退出门外,向宫外而去。
天顺帝见太监出了殿门,朝刘敬问道:“门达此人如何?”
刘敬略一思索:“此人焦躁,但不失一忠犬尔。”
“嗯,朕知晓了,爱卿退下吧。”天顺帝朝刘敬挥了挥手。
刘敬赶忙起身行礼退出殿去。
第二日,朝会等众人议完边镇重事,徐有贞出班凑道:“今有蓟州人马伯泰,改良铅字印刷之术,又造印刷机器,较现有印刷之法简便、实用、字体清晰美观,且此法降低刊印之靡费。”他顿了顿又说道:“此毕昇之功也。臣窃以为此乃上天因我皇平乱制、诛贼逆、顺天意而将此巧夺天工之术赋予我大明。此术一兴必将使我大明千万学子受益,从此我大明必文治大兴。此天佑我大明也。”说完带头跪下高呼“我皇圣明。”其余臣子无论心里作何感想这种形式还是必须跟随的,也皆撩袍跪倒大呼:“我皇圣明。”
徐有贞又凑道:“臣请陛下对马伯泰予以褒奖。”
“嗯,内阁可有论功的章程?”天顺帝说道。
“此臣等商议的结果,还请陛下御览。”说完徐有贞,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章程经由值殿官转献给天顺帝。
天顺帝看过后说道:“就依爱卿所凑,擢内阁拟旨,授马伯泰正六品承直郎,并令马伯泰入京进国子监进修学业。其父母教子有方,特授马未长正九品将仕郎,其母敕命九品。擢蓟州知州杨璇竖牌建坊以彰其功绩。”
“臣等领旨。”众人躬身说道。
远离庙堂风风雨雨,沐浴在晚霞下的马泰,生活就显得轻松多了。此时马泰正戴着斗笠在玉米地里忙活着,朵儿躲在辣椒秧后面不时捂着嘴笑着偷看马泰两眼。
马泰实在无奈了“朵儿,你要是想笑呢,就赶紧的笑,别憋着伤身体。”他刚说完就见朵儿抱着肚子蹲在地上,咯咯的等笑了一阵,“大哥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我老妹是故意的。”马泰摸摸下巴上的狗皮膏。
“大哥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你这满脸的紫青.”接着朵儿又是一阵大笑,“现在我小哥还不敢见你呢。”
“没事,你大哥我又不是靠脸吃饭,破了点像,就破了点吧。”马泰一想下巴上的那块膏药,就是好了估计也得留疤了,“对了,云儿那个臭小子呢?我怎么没见到他。”
“和张大志躲到河边练拳去了。”朵儿说道。
朵儿刚说完,就见云儿边跑边喊:“大哥快点,快去换衣服,知州大人来咱们家了。”
“杨璇来咱们家干什么?”马泰放下锄头,边走边问道。
“不知道,带了好多人,敲锣打鼓的,大爷已经带着人去村口迎着了,他叫我回家告诉你一声快点换了衣服也去村口。”云儿向马泰传达着马未长的指令。
等马泰收拾完毕,知州杨璇一行已到了自家门口。他赶紧给杨璇行礼道:“学士马泰见过知州老大人,见过吏目孔大人。”
“免礼免礼,快快起来。今天我是来给贵府上道喜的。”杨璇说着从身边随行的孔吏目手里接过一本盖有吏部堂印的红皮大册,念道:“今有蓟州马泰革新印刷之术,天恩浩荡,特恩赐正六品承直郎,其父马未长、其母马王氏教子有方,特授马未长正九品将仕郎,其母敕命九品。”说完,孔吏目将吏部行文的官牒、印件、官服等物分别交由马未长三人,三人快进按着杨璇的吩咐想京城叩谢皇恩。然后杨璇接着说道:“圣谕。”
众人赶紧又再次跪下,马泰说道:“臣马泰接旨。”
杨璇打开一道黄卷,念道:“马泰,才思敏捷、学识出众,特恩准入国子监研修学业,钦此。”
马泰赶忙接过杨璇手中的这道中旨。接着杨璇叫人把官赐牌匾,抬了上来挂在马泰家大门上方。
一通忙乎完毕,马未长请杨璇进屋坐坐,杨璇连忙告辞道:“今日就不了,马兄我们来日方长,等过些日子,州里将在马家漄修功德牌楼,记功坊建成时,我再来叨扰一番。”说着又带众人匆匆赶回衙门。
当天晚上马泰家宾客络绎不绝,但这些人对马泰一家没了往日随意,脸上都带着拘谨,就连赶来的族长马义坤跟马未长父子商量着明天开宗祠的事都带着些请教的意思。马泰爷俩越是客气,马义坤就越恭敬,到最后马未长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声说道:“三叔公你怎么失去往日的痛快劲?”
马义坤忙说道:“今非昔比了,泰儿都成了正六品的承直郎,你这个做爹的跟着沾了光,也是正九品的官身,管我叫一声三叔公就已经是高看我一眼了,我又怎么好在你们面前摆谱。”
马泰却笑道:“三叔祖,到什么时候您都是我的长辈,这是没错的,漫不就是个没职权的承直郎,就是当了尚书大将军,还不是得管您叫三叔祖,是不?所以在家里,咱们还按着家里的规矩。”
马义坤捋着胡子,笑道:“未长,看看,这泰儿就是好学问,知书达理,好好。”随后三人又将族里的事安排了一遍。第二天,马未长、马王氏、马泰一家三口穿着官服来到宗祠向列祖列宗上香,众人又是热闹一番。
忙过了这几天,马泰进城先在印务馆待了一阵,和田三谈了印务馆的发展,他将印务馆分成了三部分,一个是印刷部,负责印刷的相关业务;一个是材料经营部,负责印刷过程中的原材料采购以及铅活字、油磨、纸张、书籍的买卖;另一个部门则是由王密暂时代管的研发部门。接着又和蔡氏的弟弟蔡文聊了聊新式记账法。安排了这边的事,马泰带着留在印务馆的王氏娘家侄子王福在街上买了些礼物来到州衙。待马泰通报了姓名,门子将马泰引入后堂。
“见过知州老大人,何须老大人在此相候,您这是要折煞小子了。”见杨璇站在门口,马泰赶紧作揖道。
“伯泰何须此言,如今你我名为师徒,实为兄弟,来来来,快请进。”杨璇将马泰迎进堂内。
“老师对学生有知遇之恩,学生怎敢和您兄弟相称。再说今后学生还需老师多多点拨。”马泰说道。
“客气了,要说这学问一道,你也未必差了,那两首写竹的诗句就可见你的才思,以后切不可再妄自菲薄。”杨璇说道。
“老师谬赞了,今后还需老师严苛弟子。对了,此次学生前来是向老师辞行的。”马泰起身拜道。
“嗯,既然圣旨下了,你确实需早些时候报到缴了圣旨。这次去国子监你属贡监,倒是不会受了歧视,但你仍要勤学功课,唯有科举一条才是正途。而要想科场扬名却还需你勤奋用功。”杨璇说道。
“多谢老师教诲。”马泰说道。
“不知你现在可有表字?”杨璇问道。
“还没有,不知老师能否赐名?”马泰一听赶紧狗腿道。
“呵呵这个也好。”杨璇起身撵着胡须,说道:“伯者古之‘霸’也,《荀子·成相》中有‘穆公任之,强配五伯、六卿施。’之句。二来伯字又有称霸之意,如《荀子·儒效》中的‘一朝而伯。’现今这字却作最大之意,如‘大伯’一词。而泰字出自《易·泰》,象曰:‘天地交,泰。’《论语·尧曰》又有‘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因此泰字可意为通、平安、骄纵等。”他在屋里转了一圈,然后看着马泰说道:“有了,就叫安大吧。”
马泰琢磨了一下,安大,反过来就是大安,倒是个好兆头,他躬身抱拳道:“谢老师赐字。”
“还有此次进京坐监,如有困难可去找四门馆博士聂智,此人是我在京时的好友,为人磊落大度、处事淡然。我想你此去国子监他定会帮你,你可不知此人也喜欢西学。一会我手书一封,你自可带着去找他。”说完,杨璇来到书案前摊开纸张写起书信来。马泰谢过了老师赶忙在一旁为老师研磨。然后马泰二人又聊了些国子监的学习生活情况,直到落日西垂马泰才从州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