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泰,可曾报考了今科的童生试?”杨璇忽然心里冒出个想法来。
马泰又赶忙跪答道:“回大老爷话,小人恐学业未精,还未曾报考,待来年小子定要试一试。”
杨璇哈哈一笑起身将马泰扶起,说道:“起来说话,在后堂不必多礼。既已读书,我来考校考校你,‘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何解?”
马泰想了想说道:“此句出自《论语·里仁第四》,意思是君子不会担心得不到理解,只希望能不断完善自我,得于心自然能形于体,别人自然也就知道了。”马泰再一琢磨赶忙跪下“谢大人教导。”
“孺子可教,起来起来。我再来问你‘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何解?”
“此句出自《中庸》开篇,上一句是: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大概意思是人的自然禀赋叫做‘性’,顺着本性行事叫做‘道’,按照‘道’的原则修养叫做‘教’。‘道’是不可以片刻离开的,如果可以离开,那就不是‘道’了。所以,品德高尚的人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也是谨慎的,在没有人听见的地方也是有所戒惧的。越是隐蔽的地方越是明显,越是细微的地方越是显著。所以,品德高尚的人在一人独处的时候也是谨慎的。喜怒哀乐没有表现出来的时候,叫做‘中’;表现出来以后符合节度,叫做‘和’。‘中’,是人人都有的本性;‘和’,是大家遵循的原则,达到‘中和’的境界,天地便各在其位,万物便生长繁育。”
“好,这个解释入理。”就连旁边的闻天长也赞道。
“不知这诗词一路,你可有心得?”杨璇捋着胡须问道。
这回马泰学聪明了,这一个劲的下跪可受不了,既然不需多礼,马泰深躬道:“还请老父母指正。”
知州一抬头看见了窗外的一丛竹子,于是说道:“你且以这竹子为题作诗一首,如何?”
马泰抬头看了看竹子正好想到了一首,心里说道老郑你可别怨我啊,他先是在嘴里叨咕了几句,然后说道:“小子想到一首。一片绿阴如洗,护竹何劳荆杞?仍将竹作芭篱,求人不如求已。”
众人皆是一愣,“好诗。”同知王松攒了一句。
“字字玑珠,却是一首好诗。不过马泰你这心境却是老了些,缺了少年人的心性。”杨璇品味道。
马泰赶紧躬身说道:“谢老父母赐教。”
这时同知王松对马泰问道:“不知你的经师是何人?”
马泰继续深躬答道:“小子经师是本州的廩膳生员王密王夫子。”
“奥?你竟然是这顽固的弟子,怪不得,怪不得”说话的是闻天长,因为这位正管着州学,所以对王密也是相当的了解。“此子年年都能拿个廩膳生的名额,可从未再进一级,不知大老爷可还记得前年我本想将他荐到国学,可他就是不去,嘿嘿,天天的沉迷于西学不可自拔。”
“这个王密我也知道,可惜了。”杨璇附和一句道。
王松此时大概猜到杨璇的心思,于是顺水推舟道:“我观这马泰学问是有的,恐怕是他老师管得紧了些,以如此学问参加今科县考能力是有的,只是可惜已过了报名的期限,不知道可还有办法?”
知州杨璇瞧了王松一眼,接着说道:“闻老,这县考未曾及时报名,可有补救的措施?”
闻天长听了刚才王松的话茬心里还在纳闷,现在又见科举场里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知州杨璇也是如此一问,心里就有了数,他捻着胡须说道:“今年我皇天顺帝重登大宝,本来的县试向后推迟了一月,不过,如因离家过远迟了报名的日期,老父母做主并报备提学道也是可行的。”
杨璇听了点点头,朝着马泰问道:“今科你可有把握?”
见自己能答上知州的讯问,本已自得的马泰,稍一冷静就发现这三人在此事上演了出双簧,细心一想便明白杨璇有意放水,而其他二人也是乐见其成,再说了知州杨大人就是阅卷老师,这便宜哪找去。马泰当即跪倒说道:“有把握。恳请大老爷成全。”
“好,既然你有把握,这事我准了,回头到礼房补办了手续。”知州杨大人说完端起茶杯,众人识趣的退了出去。
等众人出去了,知州苦笑一声“这人今天是怎么了,先是撺掇我上本章报祥瑞,后又要我破例给马泰童生名额..”正说着,门外走进一个妇人出声道:“表哥这是在说什么呢?”
杨璇赶紧站了起来,说道:“欣桐你怎么出来了,身子可松快些了?快点坐下。”
“吃了药,发了汗这身子顺坦多了,刚才表哥再说什么?”
杨璇牵着欣氏的手坐在书案前就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不知道,这个王松拿了人家多少好处,怎么今天处处为那马泰出头。”杨璇和欣氏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人多年来更无事不谈,平时欣氏也能为杨璇拿主意,比如这次欣氏就劝杨璇在天顺帝重登大宝这件事上,积极表态支持天顺皇帝,因为这蓟州不仅管着遵化玉田丰润三县,而且这蓟州更是京畿要地军事地位超然,稍不留神就性命难保,做好了又极有可能短时间内再高升一步。作为从五品的文官杨璇心里也知道,自己又到了人生的一个坎,在往上走半格就是大明的中层领导了,但这半格熬上去何其艰难,所以马义坤找到他讲述了铅字印刷的妙处时,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只是没想到王松比他还积极。
欣氏略一想,说道:“照着表哥的说法,或许王松平时受了马家的好处,今日才肯积极为马家出头,王松的表现对表哥倒也没什么,倒是他说的对,表哥还需将昨日里的贺表再仔细揣摩一翻,此来正好解了表哥多日来的烦忧,一番吉兆正和了天佑我皇的意思,也免了卖弄邀宠的名声。”
“是啊,于公与我家师有举荐之恩,而这次凡与于公有关联者十之去其九,唉,孙师竟也未能躲过这一劫。”杨璇也是忧心忡忡,不知远在千里外的老师孙瑀近况如何。
第二天,杨璇派人将王松及昨日有事未到场的州判杨学联署了名用了州衙大印的贺表,连同马泰送上的铅活字以及各式农具等,快马急递京城。贺表进了府衙,知府王贤见蓟州三位官员联名上表,一琢磨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他又附了上了一道本章,连同杨璇的贺表一起,叫专人送到通政司。通政司的这位也是个眼亮的主,转身将这两份奏疏送到通政使吕原的桌上,吕原看都不看叫人直接送入内阁。内阁中值班的正是那位当年高呼“时机已到,不可失。”的著名算命先生徐有贞,这人因在“夺门事件”中有从龙之功,迅速蹿升,先后被封为锦衣卫指挥使、武功伯、兵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直到入主内阁,实现了无数文人的梦想。
可自从他支持监察御史杨瑄上书弹劾石亨与曹吉祥二人强占民田起,昔日的铁三角彼此间就开始时不时的给对方下绊子。昨日好脾气的天顺帝因曹吉祥打小报告,把徐有贞叫去暗地里数叨了几句。此时徐大人正在闹烦心,粗粗的扫了眼两份奏折,忽然这位心里有了主意,赶紧起身来找皇帝陛下。
正在批阅奏疏的天顺帝朱祁镇,见徐有贞行了礼,放下笔,吩咐道:“坐吧,爱卿有何事?”
“启奏皇上,臣刚刚接到蓟州呈上的贺表,心想着陛下这段时间一直为国事操劳,特先呈给皇上御览,以解皇上的烦忧。”说着将贺表连同铅字印交由执事太监。
天顺帝看过了贺表又看了铅字印,哈哈笑道:“不错不错,爱卿也是博学之人,对这些怎么看?”
“您都说不错了,我还能说什么。”徐有贞赶紧撩袍跪倒,奏道:“此功不异于毕昇之功,天降的祥瑞,这正是上天对我大明的的佑护,对我大皇帝陛下的眷顾,这正是我朝文兴的例证……”
天顺帝听着呵呵笑道:“爱卿一向善辩天象,深谙万物玄机。听你这么说着,孤这心里也是觉得上天对我大明恩厚啊,明日早朝将此事议议。据杨璇的贺表上说,这个马泰倒是个少年才俊,多有发明创造,回头你叫工部的人检验一下送上京来的农具,如果真的好用,就叫他们在民间大力推广。你回头再查查这个马伯泰是否有功名在身,也好论功行赏。”
徐有贞又起身拱手称是,然后接着皇上兴奋劲,他忙抓紧机会和朱祁镇套起了感情,聊了些双方都感兴趣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