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圣带着两人站在黑松林边。凌儿东张西望,拖着哭腔连喊带叫,急得直跺脚,可是除了远山的回音,并没有应答之声。
她刚才听说郑龙鸣回过木云庄时,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可是此刻却不见他,怕他会发生意外:黒锋也不知在哪里,会不会对他不利啊?
郑龙飞虽然忙不迭地安慰她,也是有些担忧。唯独法圣满不在意,似乎胸有成竹。
过了一会儿,从黑松林旁边的悬崖顶上飘下一个人形怪物,几乎是贴着壁面直上直下地俯冲下来,近地时大家才发现他满身红毛:正是红毛怪。
他收了蹼翼,兴高采烈地跑到凌儿和郑龙飞身边,吱吱嘎嘎地说得十分亢奋。
郑龙飞听后,一脸茫然地看着凌儿,凌儿倒是越听越心安,渐渐地脸上出现了笑容。
原来,红毛怪被黒锋打晕后躺在园中昏迷不醒,何翔的家人们都不敢碰他。
待到后半夜,一阵敲门声将他震醒,他跳上院墙仔细一看,是郑龙鸣。本以为他能进来,没曾想他和困倦的家人聊了几句便向东头树林飞跑。
红毛怪一直跟着郑龙鸣跑到黑松林,弯弯绕绕地一直攀到崖顶。他们两个无法交流,误会频频。
待到漫山响遍的凌儿喊声传来,他们还在争执往哪个方向跑的问题。后来红毛怪不理他,他只好悻悻地在后面跟着。
老法圣一见红毛怪心里便有底了,扯着凌儿的手身形一晃便到了崖顶,看到了正要下山的郑龙鸣。
他跑得满脸大汗,猛然发现凌儿和一个老者立在身边,惊喜之际竟然说不出话来。
凌儿扑过去,一把抱住郑龙鸣。郑龙鸣没防备,居然被她一下子扑倒在草地上。
俩个人在草地上又哭又笑,刚才一时情急没顾得那么多。现在看到哥哥还有一位老者,都有些不好意思。
暖洋洋的晨曦照耀在这片绿草地上,为其染上一层金色的光辉。法圣沐浴在这阳光中,略显苍白的脸上绽放出慈祥的笑容。
山崖下边的郑龙飞和红毛怪聊得很投缘,尽管双方都不明白对方说的是啥,但都滔滔不绝,唾沫横飞。
红毛怪抚摸着郑龙飞坚硬的大翅膀十分羡慕,但觉得非常奇怪;而郑龙飞则摸着红毛怪的蹼翼细细观察。双方都自说自话,指手画脚,表情各异,眉飞色舞。
等到法圣带着两个欢喜冤家回到他们身边时,已经日上三竿了。大家折腾了这一天一夜,根本没吃任何东西,兴奋过后,顿觉腹中饥饿万分。法圣带着他们瞬间回到何翔家中。
何翔见到众人来去如风,敬之若神,听说大家饿了,赶紧吩咐家人张罗饭菜。在院中摆上桌椅碗筷茶酒,上菜上饭。大家见了好酒好菜,也不客气,风卷残云,饱餐一顿。
席间,郑龙鸣谈及自己的遭遇时,提到了赠匕首的老者,大家都觉得十分奇怪。大慈让他拿出匕首来展示一下。
郑龙鸣抽出匕首一亮,大家觉得似乎并无神奇之处,除了大慈。待到郑龙鸣轻轻将铁筷切断时,大家才惊讶不已。
大慈看见其寒光闪出字迹,认得是冥族文字:水祖。他不由得心中暗暗惊讶:
“难道是大泽?不对啊,他怎么能在这里呢?再说,他也不会纵龙行凶呀?况且,这又是我的地盘。难道其中又有什么隐衷?”
后来郑龙鸣讲到被村民推进水里看见水中尸首时,大家又是一阵惊呼。
郑龙飞道:
“也许是此间村民误入大湖区,被水中之兽拖入水底,或者失足溺水而亡。”
何翔道:
“不会,我们的村民现在连西边的古木林区都不敢涉足,别说西大湖了。村里人口口相传,西边大湖中有妖兽,所以谁也没有那个胆子靠近湖边,当然每年都有域外来客不听劝阻,去湖边打渔垂钓。都是一去不复返。”
郑龙飞道:
“我倒是在里面游了一圈,的确怪鱼奇多,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绝不会相信会有这些大型鱼类。当时仗着吸食了鱼血便在水中肆意畅游,的确不大理智,现在想想,还真有些后怕呢。”
大慈忧心忡忡地说道:
“大泽的水域泽国也被破坏了,我怀疑大泽已经逃出来了。奇怪的是,他为啥不来找我?”
饭后,何翔让家人收拾出几个房间,让大家好好安歇。
何翔将一切安顿好之后,自己拖了把椅子坐在树荫下,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稍一愣神,猛然瞧见一个笑容满面的老者坐在自己面前:正是法圣。
法圣一脸笑容,开口道:
“阁下似有隐忧,不妨说与老朽听听。无需顾虑,但凡老朽能帮到,定当尽力而为。”
其实法圣早知道他的心思,但故意不明说,只因为何翔虽然为人算厚道,但心思不纯,杂念太多,如果不加修理,可能会招来更多麻烦。
何翔支支吾吾地说了大森林中的鹰人族,不时侵犯庄园之事。
法圣笑道:
“阁下认为,他们屡屡冒犯贵庄,原因何在?如果无事无非进犯贵庄,老朽可以帮你教训一下鹰人族。不过,贵庄是否也有行为不当之处啊?”
何翔忙解释道:
“伐木狩猎是我们生活之根本,在下认为并无不当之处。”
法圣又笑道:“如果鹰人族也认为猎食活人活畜,并无不当之处怎么办呢?”
何翔一时语塞,连忙站起来施礼,而后求道:
“愿意听从老神仙的教诲。只要山庄能与鹰人族相安无事,共享太平,礼尚往来,在下定当全力施为,奉行法圣之意。”
法圣哈哈大笑道:
“何庄主言重了,请坐下聊。何庄主可知这鹰人的来历吗?”他没有看何翔,接着讲起这个故事。
从前有个无知的冥族少年,贪玩成性,喜欢弯弓骑射,终日里就在这片茫茫无尽的大森林里,信马由缰,尽情玩耍。那时候还没有什么木云庄,整个森林山川都是他自己的游乐玩耍之地。
有一天,一只大鹏从树间闪出,极为好奇地看着他。那少年弯弓搭箭,对准它的身体笑着说:“再不走******死你了!”
没想到那只大鹏并不怕他,居然张嘴说人话,“你为啥要伤害我?!”那少年吓了一跳,手一抖,羽箭脱出,嗖地射在大鹏前胸上,当时血污沾满羽毛。
大鹏当即扑倒在地,使劲地扑打着翅膀,突然哑着嗓子叫了一声,身体高高跃起,扇动的翅膀卷起几片掉落的羽毛,在空中打着旋而飘零着,但是受伤的它很快失去了平衡,大头朝下重重地摔进草丛中,又折了几个跟斗,斜趴在扎人的灌木丛中,胸脯一挺一挺地剧烈呼吸着,眼睛圆睁着,似乎正在看着少年。
少年赶紧下马扶住大鹏,手抓箭尾却又不敢动,一时手足无措。
只听大鹏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贪玩而已。我不怪你,其实我只是你爹爹在殖灵园中的一个实验品而已,他为我植入说话的机能,培养我说话。可是有了人的思维以后,我其实并不好过,因为我喜欢飞翔,也喜欢人类的生活。但你爹说我能说话只是一万只禽类中的一个特例,其实算是个奇迹。
但是我不可能过上像人类那样的生活。可是,我仍然希望有一天我的子孙能做到这一点。所以临死前,我只求你两件事,第一,求你不要再猎杀鸟类了。第二,我只希望我的子孙最终能过上我理想中的生活,与大森林和谐共生…”说罢它使劲地扬起头,发出禽类凄厉的鸣叫声,而后委顿在地,眼睛闭上又勉强睁开,再也没有闭上。
少年抱住它大哭起来,他父亲听到哭声,来到他身边,看到这一切便明白了,儿子真诚悔恨的泪水也深深打动了他。他站在原地沉思良久,决定尝试一下。
而后他的父亲携带着大鹏的尸首便和他去了殖灵岛,利用祖先留下的机械设备和高明的化术进行反复研究试验,连续奋战几个月,终于在大鹏所留下的蛋中孵化出一个个鹰人来。
少年的父亲将这些鹰人放飞在这片森林中,陪着这个少年一起说话游戏,一起长大。后来这个少年变成了青年,举家搬迁到了域外,但是只要有空,他还是时时来看望这些鹰人,想方设法让这些鹰人能够生存下去,能够过得好些,生活得更有意义。
法圣的故事讲完以后,何庄主讪讪地笑着,不解其意。他觉得大慈偌大年龄还有心情给他讲睡前故事,简直不可理喻。
法圣冷冷地说,
“这不是童话,也不是神话,就像你所看见的鹰人一样真实,因为那个少年就是我。我就是这个羽园界中鹰人背后的守护神!这里本无人类,将你们的祖先从域外迁来,实在是因为他们倍受欺压,穷困潦倒,无以为继。如今你们到了这里,有地种,有鱼吃,有桑麻,为什么要大肆伐木,猎杀鹰人?如此贪得无厌,恐怕以后我这个守护神也无处存身了!”
何翔面色灰白,半晌说不出话来。法圣淡淡一笑,继续说:
“何庄主,其实老朽要求很简单,只要日后村民能够尊重这片森林中的所有生灵便可以了。我向你保证,如果你能做到我所说的这一点,鹰人族就是你木云庄的守护神。而你不需要为此付出任何代价。阁下觉得如何?”
何庄主大喜道:
“一切悉听法圣安排。在下一定让庄内民众恪守此戒律,以求和平相处。如此甚好,如此极好。”
他多年的担忧一扫而光,如释重负,长长地舒口气,不禁又心悦诚服地对着法圣一揖到地,说道:
“祈望法圣能在敝庄多盘桓几日,在下也可以多多聆听先生教诲。先生虚怀若谷,在下实在佩服地五体投地。祈请先生常驻敝庄。”
法圣笑道:
“今日多有打扰,我这些后辈们需要在此歇脚。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何庄主不要如此客气,不然日后不敢讨扰了!”
何翔连连称是。当日写下告示,告诫村民不许骚扰森林中的鹰人及其财物,违者以族规论处。法圣阅后极为满意。
何庄主吩咐家人贴出去公示,随后又问道:
“在下还有一事不明,万望先生赐教。昨夜逃回的几个村民说鹰人族所设的树顶囚笼是专为食人龙准备的。敢问先生鹰人族为何要牺牲人类作祭龙之用啊?”
法圣收敛了笑容,叹口气说:
“此事其实和鹰人族无关,老朽现在也正为此事奔走,希望能尽早解决此事。因为此事牵扯线索过于繁杂,多说无益,徒增烦恼,请庄主放宽心,老朽一定做好分内之事。”
当日无话。
翌日清晨,法圣率众与何庄主及众家丁话别。
法圣刚要出门,突然面前跪着一个人,口口声声要随法圣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