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不像来时那么着急,阮香尘同意买了卧铺票坐火车回去。
火车比起飞机自是有一种不同。习惯了风驰电掣,斜靠在座位上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致时就有一种新奇感,从北到南,从刚刚吐绿到生机盎然,一点点仔细地看过去,有一种迟缓的安然。她听着mp3里的《千里之外》,觉得这样才可以叫做千里之外。飞机上睡一小觉就到终点的旅程,来不及有什么感伤喜悦的情绪,适用于行色匆匆的人,应该没有歌词里的辗转悱恻。
她回到S市,一下火车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气包围了。很热,但是很亲切,她很喜欢。
在总部会议上她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在火车上也没有开。下了车打开手机,来电提醒给她发了短信:“您在*年*月*日*时有一个未接来电,电话号码是********”,是苏丽。
她打回去,苏丽半天才接,焦急地问:“谁啊?”
“是我,你没有来电显示?”
苏丽压低了声音说:“老头子今天发了疯,把秘书叫到办公室里骂了一顿,估计下面就该轮到我了,你出差回来了?”
苏丽父亲的乖戾她不是没见识过,阮香尘急忙说:“恩,刚下火车,你先忙吧,挨了老头子的训再聊。”
过了半个小时,苏丽才发个短信过来:晚上有没有时间?去逛街吧。
阮香尘笑了,想必是挨了顿好骂,心情不佳。回复:好,六点半我公司门口见。
下班后,她还没出公司大门,就看见苏丽的车停在门口,车窗是打开的,她坐在车里东张西望,脸色不太好看。
阮香尘走到她面前:“这是怎么了?”
苏丽摇摇手:“去开你的车吧,到时再说。”
步行街上人极多,明明不是周末,不知道这么多的人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阮香尘一边在衣架上扒拉着挑衣服,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苏丽:“出了什么事,把你愁成这样?”
苏丽回答说:“老头子让我和他一个生意伙伴的儿子结婚,说是结了婚对方就同意合作。天知道那家伙什么样,我连面也没见过。”
阮香尘骇然:“总得见几面再看,好歹你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就这么卖了?”
苏丽冷笑:“他眼里哪有我这么个女儿,满心满眼都盯着他的宝贝儿子呢,早知道当年倒不如跟了我妈。”
这是阮香尘第二次听苏丽说起过她的母亲。苏丽自己曾说过,多年不见,她对于母亲的概念是淡薄的。
“老头子不让我见我妈,他怕我们有了感情一起来对付他。”她还记得苏丽当时自嘲的笑容:“像我这样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和别人结成统一战线。何况,我那个妹妹现在出息了,那边也不需要我。”
苏丽的妹妹名字叫做苏薇,从苏丽寥寥几句的描述中可以想见,或许也是这样的轮廓美丽,也是一样的冷硬淡漠。
“帮我挑件礼服吧,后天见一面,然后就快要订婚了。”苏丽说。
阮香尘讶然:“这么匆忙?对方也不先看看人,就这么让人随便摆弄吗?”
苏丽摇头:“谁知道呢,大概是和老头子一样只看重生意的怪胎。”边说边愤愤:“这么尽心费力地扩大家业,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这样的命,能看到我那个混蛋弟弟继承家业。”
阮香尘无言以对,按苏丽的说法,老头子打算把家业都传给儿子,没有女儿的份,也难怪她不满。同是他的子女,得到如此天壤之别的待遇,是谁也会恼怒。
“可是何冲……”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口:“何冲不是喜欢你吗?你呢,你不喜欢他?”
苏丽有些意外:“他告诉你了?不错,我们的确是有些意思,但肯定没戏,我能和何冲在一起,老头子自然是求之不得。可他父母——你知道的。”
何冲的父母和阮香尘的父母一样的老派思想,于婚姻上最看重的就是“门当户对”四个字。苏丽家虽然生意做得不错,门路也不少,可还没达到手眼通天的地步,在何冲的副市长父亲眼里恐怕还属于暴发户级别,是入不了眼的。
阮香尘急急说道:“不管怎么样,总得试试才知道。我可以帮你们!”
苏丽诧异地笑:“你帮我们?你能帮我们什么?”
阮香尘在说话之后自己也愣住。她能帮他们什么?她什么也帮不了。
苏丽倒是不以为意:“没关系,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如果我得罪了老头子,连现在也不如。博得他的欢心,说不定他一高兴还能给我点好处。”
阮香尘问:“那你们怎么办?”
苏丽把心思都放在一件黑色的裙装上:“我们?我们都是大人了,不会怎么样的。这年头,父母的意志比自己的意志重要,门当户对比爱情重要,利益比感情重要,我们都知道。”她笑笑:“我们的感情没有你的那么纯。”
阮香尘不说话了。苏丽看着她的表情,笑着拍了拍她:“我不是讽刺你,是说真心话。这么多年,我看出来了,你是真喜欢苏书和。如果你还没变心,或许有个机会。”
阮香尘抬起眼睛。苏丽说:“他们公司的事我听说了,追回的款项他怕是还不上,说不定会来找你。”
阮香尘问:“你怎么这么有把握,难道他不会去找别人?”
苏丽看着她:“因为他知道,除了你,没有人会在这时候帮他。”
阮香尘不自主地为他辩解,她讲了孙集量的事,说:“原本我也以为是他小气,可后来发现他也有他的不容易。并不是穷人就一定处处想着利用别人,也许是误解,也许是不得已。”
苏丽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我并没说穷人是坏人,也没说过苏书和是坏人。我只是觉得,经历过穷日子的人比别人更重视利益,更能觉出钱的重要性,也更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这世上这么多人,被别人伤心的,伤了别人心的,有几个是真正的坏人?他不杀人放火,可他照样能使你痛苦。”
她叹了一口气,看着阮香尘:“香尘,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如果你坚持,我只能祝福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