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橡胶厂方圆几里号称城市规划三不管地区,是三轮车夫们躲避交警和运管的最佳去处。
刚入夏,天气就闷闷的好似蒸炉一样,不少三轮车夫都放好车子躲在树荫下栖息。
胡师傅此刻正将身体倚靠在车身上,悠闲地打量着四周,一个皮肤黝黑,却又偏偏穿了一件白色两股筋背心的年轻人走了过来,笑眯眯地询问:“师傅,二中三块钱走么?”
胡师傅震惊地望着年轻人,打量了一会:“谭朔!你小子啥时候被放出来的?”
谭朔清了清喉咙:“师傅,你可别胡乱造谣啊,我又不是被关进监狱了。”
“可我那天都看见了,警察把你带走了,还上了警车。”胡师傅无奈摇摇头,说道。
谭朔笑道:“我只是被老师抓回去上课了。”
胡师傅愣了一下,然后会心一笑,吆喝道:“人民广场,走着。”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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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广场胡同四周摊位、推车林立,各种琳琅满目的廉价商品铺天盖地的摆着这里。
谭朔下车以后拿了个小本,从第一个摊位开始,每走过一个,就有人把钱塞进他口袋。
他一边和摊主们有一句每一句的寒颤着,一边在小本上飞快的记录。
收到一个算命摊位时,一位脏兮兮的老头在一边仰头坐着,看都不看谭朔一眼。
谭朔上去踢了踢老头的椅子,老头打了个激灵,起身揉了揉眼睛,错愕的望着谭朔。
“谁允许你在这摆摊的?”谭朔笑咪咪的发问道。
“你以为你是谁啊?城管都不管的事儿你来管?”老头一脸不爽的回答。
谭朔听后,笑的更加灿烂:“我交朋友从来不看他是不是城管,反正都没我管的事多。”
“敢问阁下姓氏名谁,在哪里发展啊?”
“免贵姓谭单字一个朔,目前从事公共安全事业。”谭朔继续保持着笑容,一字一顿道。
老头听后,一脸谄媚:“哎呀,您就是谭爷啊,你看看我真是瞎了狗眼了,谭爷这大富大贵的面相我都没认出来。”
谭朔散了颗给老头,问道:“大富大贵?说说看,谭某人这面相怎么就大富大贵了。”
老头点燃了谭朔递过来的香烟,吸毒似的狠狠的抽了两口,低声说:“谭爷这眼睛聚光啊,智慧的眼睛,未来少不得封侯拜相。”
谭朔点了点头,追问说:“再看看我什么时候能发迹啊。”
老头故作神秘道:“快则三四十岁,慢则四五十岁,这个不好说.”
谭朔笑容突然变得僵硬,黑着脸:“聚光是因为眼睛小,我二大爷眼睛比我还聚光,怎么现在还在乡下养鸡呢?快则三四十、慢则四五十,你这铁口直断还有个二十年误差啊?”
老头低着头,委屈道:“谭爷别急啊,你还没给我八字儿呢,没八字测不准。”
谭朔冷笑:“你刚才不是给我看面相么?看面相还用测八字?”
“谭爷肤色实在太健康了,贫道着实看不清五官。”老头掐灭了手里的烟头,辩解道。
谭朔一脸心痛:“知道为什么我长的这么黑,却经常穿白衣服么?”
老头把摊位往后挪了一挪,回道:“或许,谭爷是西门吹雪的粉丝吧。”
“虽然我选择不了自己的肤色,但是我能选择自己心灵”谭朔叹了一口气,缓缓道。
“你又不是黑人。”老头脸上谄媚的表情实在崩不住了,喃喃道。
谭朔和老头说几句话的功夫,周围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小贩,这时谭朔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回望四周。
深情的说道:“我梦想有一天,在人民广场的摊位上,昔日的乞讨者和小贩们将不再厌恶执法者,共建和谐的城市;我梦想有一天,甚至连菜市场这种市侩污秽的地方,也能够响起和谐的声音;我梦想有一天,这个国度不会存在外貌歧视,而是以他们的品格来评价优劣。”
谭朔话音刚落,围观的人堆里有人发出了一个憨憨的声音:“那你岂不是死的更惨了。”
谭朔瞟了一眼发出声音的位置,在心里暗暗盘算着,给郑铁根下个月该交的摊位费后面加了个零。公鸭嗓子以后出门在外还是不要多讲话了。
老头听完谭朔的一番话,不禁为谭朔城墙一样厚度的脸皮感到了震惊,带头鼓掌,大声叫好。
身边的小贩们被谭朔灿烂的笑容和冰冷的目光感染了,争先恐后的鼓起掌,尖叫声、叫好声络绎不绝的围绕在谭朔周围。
谭朔摇了摇头,对这商贩的节操表示不屑。
随即挥手驱散了众人,把老头拉倒一旁,低声道:“现在给足一年的,郑铁根的位置以后就是你的。”
老头装作一脸雾水的样子,反问:“什么一年的?”
谭朔冷哼一声:“你个老不死的少在这和我装傻,不交摊位费还想在人民广场练摊?!”
“唉,谭爷您高抬贵手啊,贫道这是最近手头紧才出来摆摊的,这才摆了不到三天,也没赚到什么钱。”
老头一边嬉皮笑脸的说着话,一边用手在胳膊上搓来搓去的。
谭朔看见老头从黑油油的手臂上搓下两根一指长的泥筋,强压下胃里翻涌的感觉,也不言语,转身就奔老头的摊位过去。
老头见状,急忙拽住谭朔大腿,死死的抱着:“谭爷,别介啊,我给钱,给钱。”
“卧槽,老不死的,你快把胳膊拿走。再敢用手抓我,我就打死你个老东西。”谭朔一脸嫌弃的说道。
老头悻悻的撒开了手,一边声泪俱下的诉苦,说自己每天过的猪狗不如,三餐吃的都是****。一边对谭朔承诺了日后赚了大钱一定不忘记谭爷。
谭朔望着老头,在心里暗暗的骂道,人为什么总是要犯贱呢?活了六七十岁了,还天天吃****度日,这种人要是日后能赚大钱,谭朔觉得自己毕业就能当大官了。芸芸众生里面,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还贱格的老头。
激烈的商讨后,谭朔自觉在老头身上也捏不出二两屎了,就先收了半年的摊位费,临走时候让老头给打了后半年摊位费的欠条,索性把郑铁根的位置也划给了他,两个人的摊位位置互换了一下。
谭朔最后走出胡同时,拍了拍塞得满满的四个口袋,今天这一趟赚了个盆满钵满。
爷爷你孙子给你来电话了,快接电话呀,爷爷..
一阵急促又有节奏的手机铃声响起,谭朔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了起来:“么西么西。”
“太君啊,立刻回学校,老田提前回来了,现在挨个班级点名呢!”电话那头的声音焦急的说道。
那一刻,谭朔终于回想起,曾经一度被老田吊打的恐惧,还有那囚禁于政教处办公室的那份耻辱。
“半个小时之内,肯定到,要是老田来了,你就先拖一拖。”
这边刚挂断电话,谭朔就一路小跑跑到了胡同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十万火急的赶了回去。
谭朔就读于鹿郡市警官职业学院,该学院号称鹿郡市成材率最高,为全市政法单位和流氓帮派输送了大批人才,甚至前些年鹿郡市道上最有实力的老大和鹿郡市局局长二人就曾以师兄弟相称。
就拿谭朔大一时候的法学老师来说吧,上班时候一身西服烫的板板正正,看上去文质彬彬、正气凛然的,一张嘴就是“我们国家的法律规定,我们学校的条例规定。”,结果一下班就拿了个小本挨家挨户的去追帐。
谭朔曾加过这个老师的企鹅号,他的个性签名上经常更换着诸如此类的小广告:“本人长期从事追债事业,专收死账、赖账快速,律师带队高效,成功付费。”
生活在这种风气凛然的学校,谭朔也逐渐的有了自己的第二职业,不到两个月时间,人民广场方圆数里只要有摊位的地方就都成了他的地盘。
出租车跑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学校,剩下的时间谭朔全部用来和司机师傅讨价还价,从此这位师傅跑出租再也不敢不打表了。
节省了五块钱后,谭朔一路小跑跑回了班级,一进屋就傻眼了,班级里面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他急忙掏出手机,输进一串号码拨了回去。
“喂,老王,班级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完了,忘了告诉你,这节是公开课,赶紧来实验楼。”对面话音刚落,谭朔就挂了电话,从桌洞里掏出一件警服,朝着实验楼飞奔而去。
爷爷,您孙子给您来电话了.
刚走到门口,谭朔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看也没看直接就挂断,把警服套在了身上用手抹了几下,深吸一口气后,把头伸进门里看了一眼,然后快速的缩了回来。
“滚进来!”教室里一个低沉的男声说道。
谭朔灰溜溜的进了教室,只见讲台上站着一个高大壮硕,肩膀上挂着二级警督警衔的中年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谭朔笑咪咪的:“主任好。”
田主任冷哼一声:“忙什么事业去了?”
谭朔面不改色,回答:“有点便秘。”
田主任继续铁着一张脸,下了讲台走到谭朔身边:“先上课,一会政教处见。”
话毕,田主任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教室。
等田主任走的稍远一些,教室里面便爆发出一片笑声。
王破天起身走了过来,一边擦着鼻涕,一边强忍着笑意对谭朔说:“老谭,你铃声真霸道,刚才你在门外没进来的时候,老田给你打了个电话。”
“爷爷,您孙子给你来电话了,快接电话啊,爷爷。”旁边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接茬道。
谭朔找了个座位做了下去,微笑着调侃:“孙子乖,爷爷一会出去给你买糖吃。”
教室里又爆发出一阵哄笑。
谭朔笑而不语,摇了摇头,心想不能和这些俗人一般见识。罢了,还是想想一会怎么活着从政教处出来吧。谭某人现在深藏巨款,俗话说小富即安,可不能阴沟里翻船折在老田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