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少年游
第一章,夜雨楼
河州,辽城,始建于大楚高祖定国元年,高宗十四年,又重新修缮,北邻凉州,东接并州,北上三百里便是大胜关,昔日,凡遇战事,便可聚兵屯粮,是北地重要的军事要冲,被誉为中原腹地的屏障。匈奴北迁后,边境靖宁,才逐渐发展成北地有数的繁华之地。
辽城,长平街,宽四丈有余,通体是以花冈岩铺就,贯通南北城门,两侧商铺琳琅,平日里百姓人潮接踵,过往行商更是络绎不绝,是北地鲜有的繁华街市,而此处有一状元楼,正是位于长平街的中间地带,背倚城东,而面向城南。长平街上状元楼,状元楼里出状元,据说状元楼起初并不叫做状元楼,相传,当今左相李乐水年轻时游学路过此楼,登高北望,醉酒而骑驴南下,从此高中状元,宦海沉浮二十年,直至权倾朝野,是北地士林津津乐道的佳话,于是便有人将这座楼取名为状元楼。
今夜乌云遮月,微冷的秋风偶尔卷起落叶纷涌,而此时的小夜独自走在长平街上,自言自语道:“扯淡啊,小段总说长平街热闹非凡,即便是晚上亦是灯火喧闹,为何今日申时刚到,街上却是空无一人,连酒肆都关了门,说着摸了摸腰间空空如也的酒袋,略感愁上心头,小爷我已经月余未曾闻过酒味,现在酒虫上脑,浑身乏力,要死人了,若是小段在就好了。”想到这里,只得无奈的继续前行,刚行过街口,小夜脚步微微一顿,视乎有所察觉,低声呢喃道:“月黑,风高,杀人夜?今夜黑云压城,小段,你可千万不要出事”说完转身拐进了路边的胡同。就在小夜消失的同时,有两人自前方墙下的阴影里现出身形:“算这小子走运。”旁边那人却望着远处的状元楼小声说道:“行了老胡,咱们盯紧了便是,莫让人坏了大哥的好事。”先说话的那人点了点头,随后两人又重新隐回了原处,却未发现,一道黑色的影子,在两人对话的时候,顺着他们头顶的屋檐迅速遁向远处的夜色,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小夜,为黑夜而生……
不知何时,天上飘飘洒洒的下起了细雨,秋雨落寞,状元楼已近在咫尺,长街一片死寂,而唯独此处灯火通明,仿佛整个辽城只有这一个地方是活着的,只见几名粗衣打扮的汉子,怀揣兵刃警惕的把守着状元楼的大门,头顶的两串大红灯笼,随着微风轻轻摇曳,似在欢迎,又似在摆手告诉人们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为什么总觉得小段定是在这楼中?好吧,我只是找口酒喝,顺便喊小段回家而已。”想到这里,小夜已疾步拾阶而上真奔守门的那几个汉子而去。
“姜城,这几个废物就是你请来的高手?”状元楼内,楼上的回廊处,一名中年男子凭栏而坐,懒散的说道,随手晃了晃手中的茶盏,身后的一名护卫忙躬身接过。楼下大堂已经是一片狼藉,掌柜和店小二早不知道跑去了何处,残桌断椅被胡乱的扔在旁边,数十人堵住门窗的方向,而清开的的场地中,一人负手而立,背对楼梯站在阶下,完全视对面剑拔弩张的众人为无物,目光跳过人群,痴痴的望向门外的那对灯笼,某一刻,眼光一闪,视乎看到了唯一值得他感兴趣的事情,在他的脚边,很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一柄折断的剑刃上,鲜血滴落,侵染了地上的砖石,徐秋山门下四大杀将之一,袁猛,在此一夫当关。
就在刚才,雁荡山的三名剑客,一同出手也没能躲过身首异处剑断人亡的下场,人群之首,这时候一名三旬微须的男人望着楼上端坐的徐秋山大笑道:“久闻袁兄一手无影刀在辽城未逢敌人,果真所言不虚,徐秋山,我等今夜是有备而来,此刻状元楼被围,袁猛虽勇,却也难挡我们众人围攻,当此时刻你还能如此悠闲,佩服佩服。”
刚刚还悠然自得的徐秋山听罢,猛然惊慌的站了起来,连带着身体都在发抖:“果真如此?整个状元都被你们包围了?”转身拉住那个侍立在他身后的护卫:“徐某今天怕是要死在这里了,可怜我那几房小妾,孤儿寡母,就只能交由你照顾了,那侍卫面色一僵还未来得及作答,却见徐秋山竟是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哈哈,哈哈哈,我徐某快要笑死了,”姜城皱了皱眉毛,踏前一步:“有这么可笑?”
“太可笑了”徐秋山扶着椅子站起来,微微佝偻着腰,似乎刚才那阵大笑真的险些要了他的命,他看着姜城摇着头说道:“姜城啊,你可是要告诉我,张知府最宠爱的小妾今日害了头疼?丁参将喝多了,巡夜的差役们也喝多了?姜城见徐秋山竟然知道此事,也不惊讶,缓缓说道:“今夜徐兄在此大摆筵席,姜城不请自来,还请见谅”徐秋山说道:“好个不请自来,我徐某手下的袁猛丁初史文忠李堂,若是都在这城中,就是给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来,你说是不是?”看到姜城点了点头,徐秋山清了清嗓子,接过护卫奉上的茶水,呡了一口:“说来你还得谢谢徐某啊,能给你这次挑衅的机会,现如今的辽城别人真没有这个胆量和实力,但你还差的远呢,十几年前长平街便有一半的产业是徐某的,到现在,东城的粮仓菜市,北城的赌坊青楼商铺,南城的镖局车马行,都是徐某的,就连你手下的西城也该是我的,可是朝廷不这么想,他们怕我徐某一家独大,你说我徐某该如何是好呢?姜城面无表情,应道:“当然是扶植一个敌人,掌管西城,纵其野心,养其羽翼,最后取而代之,这样你便可明正言顺的把西城收入囊中。成为辽城真正的土皇帝,可怀县马匪被灭,李堂被杀这消息绝非有假,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不不不,怀县之事确实是有的,我也的确令丁初,文忠带人前去调查,今日之局,是徐某顺便抛出的一个饵,你果真没让人失望。徐秋山继续说道:朝中右相一职悬空多年,今上年事渐高,之所以起用纪缙,确实是要制衡李相,如今朝中权利倾轧,连地方官员都勾心斗角,你姜城一介书生,不好好读你的圣贤书,却混迹江湖,今夜之局,不过是被人当枪使罢了”。徐秋山说到此处话声转厉:你凭什么跟我斗?说完手指轻扣椅背,身后的厢房突然被打开,一名男子走出,待姜城看清那人,心中便是一紧,“很惊讶吧,我故意让你的人看到文忠随丁初一起出城,行至大河谷便星夜赶回,有此二人在,你还有何胜算?到了此时徐秋山才略微露出一丝得意,心中却不无惆怅,多事之秋啊,怀县之事凶手尚未查明,今日原本宴请辽城之内的各大小官员,却一人未来,那姜城能在鱼龙混杂的西城站稳脚跟非等闲之人,如今李相在朝中形势堪虞,他日也未必不会急转而下,若是一味隐忍必定换来墙倒众人推的局面,当逆流争锋,杀一儆百。
就在此时,一个身材粗壮的汉子来到姜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姜城听罢,一时惊疑不定:史文忠既在楼中,门外的兄弟又是被谁所伤,莫非连丁初也一并折返,今夜之举原本胜败各半,史文忠出现后便剩三成,若是再有变故,就是九死一生之局就算要火中取栗也着实不易。”
只听徐秋山继续说道:“你手下除了许冲,剩下的不过一帮乌合之众,若是…。啊,。徐秋山说到兴起之时,却是被一声大叫打断,楼中众人也是纷纷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两个少年躲在姜城身后人群中拉拉扯扯,其中一个年纪略小的手被另一少年抓住,拖拽着朝门口行去,“啊,疼疼,夜哥儿,你轻点。。我不走…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呃,小段你怎么也跟来了?”那小段听到姜城问话,趁另一少年不备,挣脱被抓住的手转身想要逃进人群,不想后背的衣服被抓住,前进不得,只能以边挣扎一边打呼:“姜大哥,前几日,你们商议的事我都听见了,我小段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再说,这等大事怎能缺了我西城小白龙段小爷,啊,还未说完又是一声痛呼,却是被身后的少年狠狠在头上打了一巴掌:“哎呦,涨本事了,还小白龙,成天就会打打杀杀不学好,害你娘担心,快跟我回去,少年絮絮叨叨一通,再次拉着小段欲往外走,姜城看见小段似乎也是颇为头疼,这小段本是辽城普通人家的孩子,父亲多年前便已经病故,剩下一老娘靠着给富贵人家做些针线活维持生计,姜城看这孩子伶俐也很是喜欢,平日里总带在身边,今日之事机会可遇不可求,是冒着极大的风险,起初支开了小段,没想到这孩子还是跟来了,只是不知这旁边少年又是何人,两人似乎甚是熟悉。于是开口问道:“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那少年貌似只想带走小段,听见有人问话,只是看了姜城一眼,也不回答就继续纠缠小段,姜城只得尴尬的想道:现在的孩子真不懂礼貌,小段只得一边代为回答一继续央求那少年:“这时夜哥儿,问话的那个是姜大哥还有旁边的是许冲大哥,哎呀,夜哥,我的陈大哥,兄弟我求求你了,别带我走,还有今天的事千万别告诉我娘,那徐秋山是个大坏蛋,平日里欺压百姓,鱼肉乡里,姜大哥今日为民除害,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走的……
哈哈,徐秋山正说到得意处便被两个少年打断,原本还颇为不爽待看到如此紧要关头姜城一个人等却还插科打诨般的弄了这么一出,一时笑出声来,忍不住叹道:姜城,你夜闯状元楼,即便封锁了城内的大小街道,但我的人随时都会赶来,这么要紧的时候了你还有闲功夫和两个孩子纠缠不清,真的枉为西城的大哥啊。
也好,姜城无奈的看了看两个少年,说道:我常听人们说起河州双虎之事,这袁猛与我那许冲兄弟皆以勇猛著称,料想他二人一直也想分个高下,今夜既然有袁猛在此一夫当关,便免不了一场龙争虎斗,他说到此处话声微微一顿,而你我也是时候做个了断。